卢怀慎试探地问:“那明年的遴选,还照常么。”
“有老夫在这里坐着,就绝不会照常!”姚崇出神一阵,忽然眉开眼笑:“这荒年正是一个绝好的借口,国库空虚,难以发放俸银,更难以养闲官冗官,撸了他们的官职,他们也无话可说。”
卢怀慎点头称许:“是呀是呀,国家仓廪空虚,哪里有能力养得起这些鼠类。既如此,就一起奏明圣上,着手清理?”
“好,那就再拟一道折子,明天一并奏明圣上。”
卢怀慎还有几分担忧:“着手如许之快,圣上会恩准么?”
姚崇却有十分把握:“圣上恨不能一夜之间尽出积弊,革故鼎新,使大唐得以中兴,哪里会不恩准的。从前是因为有人掣肘,所以才办不下去,如今明主亲政,哪个还敢从中作梗!”
“那,此事还得姚元之你担纲哟。”
姚崇看着卢怀慎:“担纲就担纲。但是,你卢相也不能甩手不管。让老夫单枪独马唱独角戏”
“这个自然。请问下官主何事?”
“请准了圣上,你可去吏部亲自督办,怕那些个不长进的混蛋们收了人家的钱,吃了嘴软,拿了手短,瞒天过海匿下几个来,日后作了恶,圣上必要怪罪我等办事不力。”
“好好好,只要圣上一下制,下官就去坐镇吏部,亲自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造名册,看那个贼胆包天的人还敢于填塞私活,营私舞弊。”
“如此最好。”
第二天,姚崇和卢怀慎把昨日草拟好的两道奏折呈上,明皇先看了弹劾申王擅自擢升自己家人的那道折子。看着看着,粗黑的眉毛拧到了一起:“姚爱卿,卢爱卿,这个这个,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啊?”
姚崇说:“圣上,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事情虽小,但圣上今日亲自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效仿的将蜂拥而至。准了这个,不准那个,给了这个恩赐,不给那个恩赐,圣上,你今后可能将穷于应付了。”
明皇拿着奏折,沉吟地说:“申王是朕同胞兄弟,朕已经亲口应允了他,驳了他,朕脸上无光。要不然,这一回就算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两位爱卿,你们就赏朕一个面子吧。”
姚崇和卢怀慎对看一眼,卢怀慎用眼神请姚崇出头折辩,姚崇也不推辞,上前几步,恳切地说:“圣上,你的兄弟非是申王一人,还有岐王,范王几位王爷,若是个个都来请你恩准,把自己的亲随越级擢升,升一个两个好说,若是三个四个,直至五个六个,七个八个,或许是更多更多,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天下百姓都记在心头,圣上,你的威仪又从何谈起?费尽心机想建立起来的纲纪和国家法度岂不是要被你自己亲手毁于一旦了吗?”
明皇被姚崇的一番话说动了,他用手指点着姚崇,说道:“姚崇,只有你敢于当着朕的面,批朕的龙鳞,揭朕的短处。好吧,下制,驳回申王请准,从今以后,谁人再为自己亲随亲信谋取官职,朕当面唾他。”
卢怀慎趁此机会,请明皇恩准第二道奏折,明皇看了,沉吟一阵,说道:“此事是当面答应了姚崇的。事情一多,就拖了下来。既然今年歉收,就统统地罢免了他们。一个也不留。”
“陛下,此事有燃眉之急,久拖不决,那些人还有期许,不免蠢蠢欲动,彻底地断了他们的念想,也有利于朝廷稳固。”
“好,那就即刻着手办理。”
领了明皇旨意,卢怀慎在吏部坐镇数日,督促吏部官员把斜封官的名册一一造好。他亲自抱着,送到了明皇案头。
明皇把那本厚厚的名册随手翻了一翻,一长串名字黑压压地从眼前晃过。连他都有些吃惊了:“有这么多呀?”
卢怀慎说:“可能还有遗漏的。”
明皇掂量着那本沉甸甸的名册:“这还了得,国库的俸银,都叫这伙子黑良心的吃了,国家当用的人才,反倒得不到升迁!”
“陛下圣明,不彻底地清除了此类禄蠹之辈,官道壅塞,有才有德之人不能擢用,这才是最大的弊害。”
明皇点头同意,把名册拿给了姚崇:“你们大胆去办吧,有哪个敢跳出来寻事的,朕定当诛杀,绝无饶恕之理。”
姚崇办事,雷厉风行又大刀阔斧,接下来,按照吏部名册,十几天之内,数不胜数的“员外官、同正官、试官、摄官、检效官、判官、知官”统统被罢免,几无漏网之人。他还下文中书省,明文规定:凡是当过员外官、试官、检校官的人,日后若是没有出类拔萃的政绩和武功,吏部和兵部不得重新录用。至此,一扫官场邪风,吏治大见成效,为明皇新政实行打下了良好的开端。
为使官员们明了为官之正道,姚崇还动笔撰写了《五诫》,告诫为官者,要“为政以公,毫厘不差”,“易俗以雅乐,和人以正声”,“当须如镜之明,断可以平,如镜之洁,断可以决”,“慎之祸之不及,贪则灾之所起”,“与其浊富,宁比清贫”,“以此清白,遗其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