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
“提前恭祝老大马到成功!”邵公子这么说了,马仔们还怀疑什么么?大家举杯一碰,饮尽了杯中酒。
“老大,你说这陈师姐听了您那么感人的话,自己就出去了,外面下这么大雨,她心情又跌宕起伏,不会出事吧?要不要派兄弟沿路找找?”一名马仔关切地说。
邵公子摸了个干果嚼着,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不!让师姐一个人静静,这种时候不能追得太紧,追妞嘛,要有张有弛!”
“老大牛逼!就说老大能追到那么多妞呢!”马仔们纷纷鼓掌。
“老大这么大喜事,今天晚上要庆祝庆祝,可惜没妞,单我们一帮男人唱歌喝酒多没意思。”一名马仔遗憾地说。
“今天来面试的那个屠小姐我看不错,要不要叫出来一起喝酒?”另一名马仔说。
“叫出来叫出来!打电话给她!说我派车去接她,跟她聊剧本!”邵公子眼睛一亮,“大家可都给我保密啊!”
他摸出小梳子,对镜梳了梳油头,妩媚地一笑:“千万不能让师姐知道,免得师姐怨我花心。”
这个时候,距离黑太子国际金融中心不远的一家小面馆里,诺诺就着一口杯二锅头,吃着一碗鱼丸粗面。
半碗面下肚之后她觉得好多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吃东西,整整一天她都在寰亚集团的地陷坑边忙碌,想办法把坑里的水抽空。
楚天骄的小屋,那是最后的线索了,那条线索再断了,她就真不知道去哪里找楚子航了。
八块腹肌的大叔很帮忙,毕竟原来是重工业基地,调几台抽水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最终他们抽干了积水,拆掉了小楼的屋顶,打开了一条通道。
可打开房门,屋中原先的陈设早已不复存在,那些残留着楚天骄印记的东西早已被流水冲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垃圾。
虽然早已猜到这种可能性,但那一刻诺诺还是感觉到心底深处涌上来的疲倦。就这样结束了么?
楚天骄,楚子航,还有当年那场神秘的车祸,一切的往事都被时间湮没,终归不可解。他们能接受的结果只能是路明非犯了神经病,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曾有过A级屠龙者楚子航,这个世界上的楚子航是个死在15岁那年的孩子。
所以抵达邵公子的办公室时她才那么疲惫,她明白屠小娇的示威,可当时她就只想坐在落地窗前,喝杯酒,静静地发呆。
屠小娇觉得那是女王殿下不屑于理她,那委实是一种误解,女王殿下那是没劲儿搭理她。诺诺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要搁平时也会损两句。
回想这件事的起因真是鬼扯,听那个衰仔悲伤地胡说八道了一通,然后被一个混蛋一酒瓶砸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了这座中国二线城市,最后衰仔躺在了精神病院里,混蛋猫在衰仔家里扮乖孩子帮叔叔婶婶包饺子,只剩自己满世界地调查,当人质当到这个份儿上,古往今来她真是头一份了。
因此而卷入麻烦的还不止她,远在罗马的恺撒想必这些天过得很不容易。加图索家是秘党中的名门,恺撒身为加图索家的继承者,未婚妻却跟通缉犯一起失踪了。
受损的还有她的家庭,她的父亲陈先生,那个总是岩石般沉默的男人也该暴跳如雷了吧?这是令两家人名誉扫地的事情,他该如何对亲家庞贝·加图索交待呢?
如果他们能够找到楚子航,证明这一切的背后是一场大阴谋,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路明非和芬格尔回归学院,她回金色鸢尾花学院完成她的淑女修业。
可是他们没找到,那么这件事的结论是她愚蠢地协助了刺杀校长窃取龙骨的嫌疑人,还是以被绑架者的身份。
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嫌疑人是路明非。
她委实太过在乎路明非的死活了,这点她自己也清楚。她会在三峡水底把自己的潜水衣脱给他,还会在陷入镰鼬群的时候给路明非发短信叫他快逃……从小到大她有过好些马仔,邵公子也曾是她的马仔,可路明非这个马仔似乎有点不一样。这是她最后一个马仔,也是她最(尸从)的马仔,为这个马仔她操碎了心。
她清楚路明非的鬼心思,她一再地安慰自己说没事没事,这也就是青春期后遗症而已,谁小时候没有暗恋过个把师姐?
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知道世界上其实有好多好多的漂亮女孩,她们有的腰比诺诺细,有的腿比诺诺长,有的善于笑,有的善于哭,分妩媚型、傲娇型、软萌型、小清新型,等等等等,千姿百态琳琅满目,终其一生都见识不完,又有什么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呢?你看邵公子见识过森林后就摇身一变成了花花公子。
男孩对女孩最用心的时候,都是他们只知世上有歪脖树还未见过森林的时候。
零就很好啊,伊莎贝尔也很好啊,诺诺不知道还有绘梨衣,否则她会说这他妈的就是绝配了!绝配!
可这些年这衰仔长大了,人精神起来了,衣着体面起来了,见过无数森林了,可遇到麻烦还是会回到她这棵歪脖树前,一脸沮丧。
她之所以一言不发地离开邵公子的办公室是因为那一刻她眼里根本没有邵公子,她看见是那个笨蛋孩子坐在她面前难过地低声说话……她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她从水帘洞里带出的是只傻猴子,傻猴子就是这样,它经过蟠桃园,看过无数蟠桃树,蟠桃树上结满果子,随手摘一个吃了就能延寿千年,可它偏要回花果山。
花果山穷了荒了桃子都落了,它也还是要回花果山,即使那里只剩下一棵歪脖子树,回到那里它就像到家了。
她无暇去想为什么邵公子会忽然说出属于路明非的话来,只想赶快起身走人,她无法承受那句话的重量,也背负不了这傻猴子的一生。
说起来她和路明非真像唐三藏和傻猴子,唐三藏走在去西天的路上,傻猴子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唐三藏回头说别跟了你个傻逼,别跟了你跟着我也没用,我要去西天取经而你是个妖怪!傻猴子继续跟着,远远地,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唐三藏烦得不行,可某一天后面忽然没有傻猴子的影子了,唐三藏又得回去找,心说别是傻猴子被别的妖怪吃掉了。
其实傻猴子跟你本来没有关系,它在水帘洞里耗到死也好,它被别的妖怪吃掉也好,跟你都没有关系。
可那一天你没有忍心,你对傻猴子伸出手来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外面……你做错了事,从那一刻开始,傻猴子就把你当它的花果山了。
诺诺喝完那杯二锅头,慢慢地把脸放在桌子上,把玩着空酒杯:“陈墨瞳啊陈墨瞳,你真是个笨蛋,你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病房里黑着灯,路明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芬格尔坐在床边看护他。
夜色已深,芬格尔帮他盖好被子,摸摸他的手冷不冷,这才放心地站起身:“师弟啊,你就好好地在这里调养,我先回去睡啦。我和你师姐商量了一下,准备三天后带你离开这里,这座城市是有点不对劲,元素乱流太厉害了,这样迟早把学院的人引过来,我们虽然要找楚子航,但首先要确保自己不被学院的人抓住啊。”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睁着眼睛,默默地望着天花板,被注射了过量安眠针的病人往往都是这样的反应,有时候不知道他们是清醒还是睡着了。芬格尔倒也不以为意,挥挥手说“师弟晚安”就要走。
他拉开门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路明非的声音:“三天后,对么?”
“嗯,三天后,晚上出发。”芬格尔说,“原来你没睡着啊。”
路明非仍旧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