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哥,宿命这种事,往往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哦。”小魔鬼已经走了,可那句话还回荡在路明非的心里,如同幽灵。
风雨之夜,市立图书馆。
这是一座颇有年代的苏式建筑,红砖外墙,白色屋顶,巨大的立柱,屋顶上还装饰着金色的五角星。
当年它是这座城市里的招牌建筑,叔叔说小时候他们春游就去市立图书馆,在图书馆里坐坐,就觉得自己在知识的海洋里游了个泳。如今它已经很过气了,馆藏图书也很久不更新,只有一批以前做党政工作的老干部喜欢泡在里面看免费报纸。
这几天雨下得太猛,管理员大妈们干脆锁了门歇工回家了,门上贴着“临时闭馆通知”。
“三更半夜的,你带我们来图书馆干什么?”路明非不解地问。
“当然是来找楚子航!”芬格尔用万能钥匙在锁孔里捣鼓着,啪嗒一声锁舌弹开,包裹黄铜的大门吱呀吱呀地开了。
他们脱掉雨衣——这些天连续暴雨,打伞都不好用了,大家出门都用雨衣把自己裹起来——踏入巨大而陈旧的阅览室,桌椅看起来是六七十年代传下来的,两侧的书架上站着封皮严重磨损的精装书,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儿。
正前方是面巨大的镜子,高有四五米,镜子周围装饰着金色的藤蔓花纹,透出一股皇家气派,镜子两侧是盘旋进入书库的螺旋楼梯。
沿着螺旋楼梯,他们向下进入地下书库。地下书库里的霉味更重,芬格尔高举手机照亮,找到了灯绳,拉亮了白炽灯。老灯泡嘶嘶作响,不像灯泡倒像是燃烧的火炬。
“这里全都是报纸,楚子航给埋报纸堆里了?”诺诺环顾四周。
这间书库里堆满了报纸,成捆的、发黄的报纸,用非常粗放的方式捆在一起,随便丢弃在角落里,很多已经生出了霉菌。
书架上也都是报纸,保存得稍微精心一些,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的报纸按顺序钉成一本册子,裹上白色的封面,像是一本本的线装书。
“别看是间破旧的图书馆,可这里存着这座城市的历史。”芬格尔得意洋洋地说,“包括那些被隐藏起来不愿公之于众的历史!”
“为什么这么说?”诺诺修长的手指轻轻扫过那些白封册子的书背,书背上印着日期,从新中国成立前直到今天,排列得整整齐齐。
想必这间破败的老图书馆里有一个或者几个非常敬业的老馆员,几十年如一日地买报纸,装订成册,即使并无什么人来这间书库里查阅。
“你们没想过这个城市本身就很有问题么?”芬格尔说,“它在中国也就是一座二线城市,但如果我们采信路明非的说法,确实有过楚子航那么个人,那么它出了一名S级学员和一名超A级学员,还有一个高架路构成的尼伯龙根,那里面有个自称奥丁能力堪比龙王的怪物。楚子航的父亲,当然这还是首先假设楚子航确实存在,应该是一名S级甚至超S级的混血种,而他的日常工作是给某位老板开车。超S级当然没必要给人当司机养活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释是……”
“他在隐匿自己的身份。”诺诺说。
“是的,他看起来是个碌碌无为的中年司机,但实际上是个顶级屠龙者。他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路明非我没有看不起你老家的意思……应该是在‘守望’什么。但他意外地喜欢上了楚子航的母亲,生下了超A级混血种的儿子。但他终于有一天还是被仇家找上门来,仇家很可能是来问他索要一件什么东西,或者什么秘密,但楚子航的老爹没同意,跟仇家玩命,自爆了,只把儿子送出了尼伯龙根。”芬格尔耸耸肩,“那么在我看来疑问最大的……是这座城市本身!”
路明非愣了几秒钟,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想起了梦中的尼伯龙根,在那场梦里,尼伯龙根远远不止一条高架路的范围,而是整座城市。
难道说这座城市里真的有那样一个尼伯龙根么?那么它当然是值得、而且必须被守望的,被最精英的屠龙者守望。
北京尼伯龙根的范围也不小,但毕竟还是限于地铁隧道,没有侵蚀地面空间。那样的尼伯龙根里藏着大地与山之王,要是他老家的尼伯龙根里没有藏着一位龙王,似乎说不过去。
难道说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尼伯龙根旁边?某个极致危险的庞然大物随时都会醒来……也许它已经苏醒了,奥丁身上那种介乎神圣和恶魔之间的气息,岂不像极了白王赫尔佐格?
“这座城市很奇怪,有各种各样的都市怪谈,神秘的零号高架路并不止楚子航见过,也有人说在暴风雨的夜晚,看到海市蜃楼般的高架路,像条巨龙似的冲入浓雾中,但他们找不到高架路的入口。”芬格尔说,“还有这座城市每隔几年就有暴风雨,莫名其妙的暴风雨,周围一片都是晴天,积雨云就扎堆在这儿下雨。”
“元素乱流,”路明非说,“在出现元素乱流的情况下,大气甚至地壳都会变得莫名其妙,有可能连续几个月暴雨,也可能火山群集体爆发。”
世界由五种核心元素组成,通常情况下这些元素的分布是平衡的,但在剧烈扰动的情况下,会产生正常人肉眼不可见的元素乱流,而元素乱流引发的大气现象,比如大气放电、极光、暴风雨、剧烈的气温变化,则是谁都能觉察到的。
这些在卡塞尔学院的课本中都有写,但是最直接的感受还是来自那场几乎淹没东京城的暴风雨,白王赫尔佐格的诞生完全打破了空间中的元素平衡,引发了末日般的灾难。
难道说他的老家一直就位于一场元素风暴的风暴眼里?
“以前当地的报纸经常报道这类消息,还扯上了风水学和神秘学,比如说这座城市奠基的时候在城墙角下挖出了一条泥塑巨龙的尾部,谁也不知道它的身体有多大,当时负责奠基的官员就赶紧把泥龙给埋上了,说那可是条真龙啊,只是还在睡着,不能惊醒它,惊醒了它别说筑城了,整座城的人都得死。”芬格尔说。
路明非点点头:“我也听说过,老人说我们这里有些地方搞基建不能打桩,打桩机往下一砸,桩就断了,因为下面刚好打到那条泥龙的身体了,龙不高兴,就把桩震断了。还有些搞地产的老板找过风水大师来看,大师说打不下去桩的地方就要杀一头牛把牛血灌下去,地下的龙吃了牛血就会把身体挪开一点,桩就能打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诺诺说。
“这种民间传说,官方本来也不管,”芬格尔说,“可是几年前出了一件大事,就是那名姓鹿的学生和他的父亲在暴风雨中出了车祸,那场车祸十分怪异,出事的车辆就是一辆迈巴赫。它在一片废弃的农田中被发现,出事地点距离最近的公路有差不多四公里远,车头向下,扎进被雨水泡软了的水田里。当晚暴风雨严重到连救援车都无法出动的地步,怎么把一辆报废的迈巴赫轿车送到水田里去扎着呢?而且前后左右都没有车辙,那辆车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扎进水田的。这时候各种大小报纸就活跃起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那辆车是掉到时空隧道里去了,也有人说那辆车是被‘五鬼搬运’到那里去的,一时间有点人心惶惶。市委宣传部觉得这事情要搞大,把各家报纸的主编都叫去通报批评,不准再报道那起事故了,公安局也找不出合理解释,就作为疑案封存处理了,我们想要知道当初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只有靠这些老报纸。”
“但那名出事的学生姓鹿。我们要找的是楚子航。”诺诺说。
“两个人很像,不是么?”芬格尔抱起大叠大叠的合订本丢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也许是路明非听说过那名姓鹿的学生的遭遇,记忆错位,把那记成了发生在楚子航身上的事。总之先把那个姓鹿的学生从报纸里找出来再说。”
诺诺也不多问什么了,三个人就着唯一的一盏白炽灯,摊开那些报纸合订本,按照日期搜寻。
翻看旧报纸让路明非记起以前的好多事,比如仕兰中学和挪威某所贵族中学结成友好学校,还有仕兰中学军乐团参加省中学生运动会开幕式演出什么的……泛黄发脆的报纸在手指间哗啦啦地流过,好像时间也哗啦啦地流过。
“找到了。”诺诺说着把那张报纸推向路明非和芬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