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有些昏沉,慢慢输入密码,一次确认成功。核动力舱重新点火,镉棒回收中子密度上升,这次它不会进入安全模式了,它真正变成了一枚核弹。恺撒反身抓住在肺螺堆中挣扎的楚子航,摘去了齐格林装具上的铅坠。重量减轻的他们立刻上浮,还带着那些咬住齐格林装具不放的鬼齿龙蝰。半分钟之后路明非听见隔壁的加压舱中开始灌水,接着是排水,当加压舱中的气压恢复到和驾驶舱中一样的时候,路明非迫不及待地拉开压力门。
楚子航正把刚刚昏迷的恺撒从齐格林装具中拖出来,装具上玩命咬噬的鬼齿龙蝰闻见了有机质的味道,弹跳着扑到恺撒身上开始咬,摆动着尾巴想钻进恺撒的胸腔里去。
“这他妈的什么鬼鱼!”路明非头皮发麻。
楚子航拔出长刀,用刀尖剔掉了鬼齿龙蝰的利齿,把它扔在一旁,跟上去一脚踩死。这东西只有少数几只的时候还不足畏惧,但想杀它们也得付出点代价,咬了几秒钟恺撒的背上就出现了一个凹陷,那条龙蝰把一小块肉撕了下来。路明非从驾驶舱中取来灭火器对着两具齐格林装具喷射,龙蝰纷纷脱落。这些东西纵然可以在离水之后仍旧保持活力但总得有氧气,灭火器喷出的泡沫状二氧化碳对它们来说是致命的。
“他还有心跳,应该没问题。”楚子航用力捶击恺撒的胸膛之后贴上去听,“最后那几下太耗力量,让他虚脱了而已。”
“快去通知须弥座,回收!立刻回收!告诉他们核动力舱点火成功。”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楚子航也无力地躺在地上,“我喘几口气就去找你。”
酒德麻衣跪在了深潜器的顶上,鳞片中渗出丝丝鲜血,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如扬起的羽翼一样护卫着迪里雅斯特号。
单独的尸守无法挑战她,但尸守群冲锋起来可以冲垮航母作战群,它们围攻酒德麻衣就像群狼围攻烈马,不断消耗猎物的体力,等待她真正疲惫,尸守群便会一拥而上。现在她还未真正疲惫,她的动作中还透着凛冽的杀气,尸守群还在徘徊。但酒德麻衣清楚自己面临的情况并非体力耗尽,而是被药物激活的血统正在侵蚀身体,原本这种药物可以支撑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之内血统都不会失控,但在8600米深的海底这样持续发力,独力对战尸守群,已经超过了她的极限,血统中的嗜血基因正在躁动。
这时尸守们忽然开始后撤了,酒德麻衣感觉到下方涌起了高温水流,高天原废墟的基地以开裂声作为垂死的呻吟。
接天的火焰之墙从迪里雅斯特号的侧面缓缓升起,雷声响彻在海沟深处。岩浆河喷发了!数百万吨岩浆从裂缝中喷薄而出!岩浆新喷出的时候是金红色的,渐渐凝固渐渐变黑,升到大约半公里才完全凝固,形成黑色的巨墙,它旁边的海水瞬间汽化,仿佛一百万个暴雷在海底连续开炸。迪里雅斯特号和尸守群距离岩浆墙只有数百米,下方还有四射的岩浆流喷涌,上方新凝固的火山石已经开始坠落。所以尸守群放弃了进攻重新开始逃亡,在巨大的灾难面前连这些东西也不由得畏惧,很明显岩浆墙崩溃的时候会是“覆巢之下没有完卵”的结局。
从一开始它们逃亡就不是畏惧核动力舱,它们是预感到海底火山的爆发。
酒德麻衣用索带把自己捆在深潜器表面,拍了拍这艘脑袋圆圆的铁家伙:“师姐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运气吧。”她用唇形说。
“呼叫须弥座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得加速离开,你控制方向舵和稳定翼。”楚子航跌跌撞撞地扑进驾驶舱,“再过一会儿核动力舱就要爆炸,我们必须到达安全距离以外!”
“可我们没有动力啊!我们已经把核动力舱丢掉了!只靠锂电池不够快!”路明非傻眼了。
“还有我,我也是引擎。”楚子航把自己牢牢地捆在座椅上。
他的黄金瞳燃烧起来,驾驶舱的四壁被照成金色,燥热的波动在空气中回荡。
君焰爆发!黑色火焰的漩涡在深潜器下方的海水中出现,这是君焰最凝聚的状态,内部温度高达几千度,却没有一丝热量外泄。黑色漩涡在海水中缓缓旋转了一秒钟之后崩溃了,热量外泄,巨量海水被瞬间汽化,漩涡状的白色蒸汽流在深海中咆哮,水蒸气流和火焰缠在一起盘旋。路明非见过楚子航这样释放君焰,那时候君焰和风王之瞳叠加起来,制造了火龙卷。现在楚子航独力释放君焰也能引发火龙卷了,路明非不知道他是不是反复地练习过。
君焰制造了巨量的蒸汽,在蒸汽爆炸的高压下,迪里雅斯特号骤然上升。路明非觉得脖子都要被加速度拧断了,但他还是竭力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楚子航,楚子航平静的脸上仿佛罩着黄金面具。
在杀胚师兄的心里小龙女还活着吧?始终站在他的身后,平时不言不语,在他释放君焰的时候会释放风王之瞳来应援。他坐在咖啡馆里翻杂志的时候,对面的空位上坐着看不见的夏弥,他坐在水族馆里看白鲸的时候,夏弥就在趴在水族箱上对白鲸做鬼脸。楚子航越来越喜欢逛水族馆了,每次都在白鲸馆里一个人坐上好几个小时,慢慢地吃一个汉堡。路明非一度觉得楚子航的精神状态堪忧,越来越像个和尚,照这样下去卡塞尔学院很快就可以为他单独开辟一个佛学系了。
可现在路明非有点妒忌这个死和尚了,觉得这家伙其实也蛮幸福。虽然夏弥只是个虚拟出来的人,但她毕竟完完全全属于楚子航,连耶梦加得在临死之前都用嘲讽的语气对他说“你的女孩”。楚子航永远也无法跟她在一起,却也永远不会失去她。而诺诺呢,她就在那里活蹦乱跳,但路明非却不能拥有。他是诺诺的朋友,跟很多人一起分享诺诺的友谊,可有些东西不能分享。一个人可以跟别人分享早餐的面包下午的茶点晚上的星空和蝉鸣,世界与阳光,甚至好兄弟的裤衩,但总有些东西没法分享。
这时沉重而灼热的岩壁开始坍塌了,巨大的火山岩从上方半公里处砸向迪里雅斯特号。原本火山岩中含有大量气泡,是世界上唯一一种比水还轻的岩石,但在这里凝结的火山岩不同,在极限高压中火山岩里不含气泡。路明非仰起头从上方的观察口看出去,看着那块天安门城楼般大的黑色巨岩越来越近,遮蔽了整个视野。
迪里雅斯特号和那块巨岩擦过,继续上升。
路明非盯着屏幕,屏幕上是外部摄像头拍的高天原。这一幕肃穆而恢宏,高天原沿着倾斜的海床缓缓地滑向岩浆河,最后的建筑渐渐倾斜崩溃,高塔拦腰折断,成千上万的铃铛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滚动,想来此刻它们演奏的音乐会悲伤得像是绝望鸟儿唱出的歌。小山一样大的火山石从天而降,喷涌出来的岩浆泼洒在废墟中,沿着街道汇聚成小河,就像是用火焰在清洗这座城市。裂缝中的岩浆潮汐把越来越多的地面吞没,某些碎裂的地块永远地消失在岩浆河中,很快随着核动力舱的爆炸,高天原就永远地消失在世间了。
列宁号沿着倾斜的地基滑动,巨大的舰身一路撞塌了无数的建筑,滚入岩浆中。那个胚胎没有挣扎,列宁号在岩浆中漂浮了片刻后渐渐下沉。断裂的金属塔身滚过来砸在它的中间,把它的舰桥摧毁了。高温烧毁了罩在列宁号外面的肉质层,暴露出船头那枚硬质合金的红五星,它是最后沉没的。此时迪里雅斯特号已经远离了海沟深处,视野中那道明亮的岩浆河渐渐地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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