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工具,一把武器,一个不配称为人的怪物。
格里斯只能开口,声音沙哑,依旧淡然,但带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奈:
“至少你在这里,至少你来了。如果没有你情况只会更糟。”
但雷姆依旧闪烁着泪花,也没有回应,肩头一抖一抖的,看得人莫名心疼。
格里斯突然有些牙疼。
哄女孩好难!
当下不由得右手抬起,中指半屈,重重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在雷姆捂着额头,闪烁泪花,呆愣看着他的目光中,不急不慢的说道:
“有些失去是穷极一生也无法失而复得的,你觉得你可以挽救,可以做些什么,但是你满怀希望的赌上性命也没用。”
格里斯看着雷姆呆滞的双眼,微抬起头,注视着深沉的圆月和群星。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寒冬,回到了那冰冷彻骨的夜。
“你也许会想,失去的东西,明天可能会回来,后天可能会回来,但是她可能永远回不来。”
“失去就是失去了,确确实实的无法挽回了,不是不够努力,也不是能做更多,那就是命运的重量。”
格里斯说着,左手握紧了流光,背后的草地好似墓碑般的冰冷,徐徐的夜风好像也成了飘零的雪,他靠在墓碑上,说着“我回来了”。
“就像那些燃烧着活过的人,他们最终都成了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从未离开,也从未死去。你若是执迷于失去,懊悔昨天的痛苦与过错,那么你也将失去明天。”
光与影仿佛重叠,时空好像交错,格里斯好像回到了那沉重的夜,好像又看到了那烈焰的长发和燃烧着的双眸,灼烧着他的灵魂。
“你有着你的坚持,但你从未考虑你所坚持的事情别人是否接受,你只是习惯于一味的勉强自己,逼迫自己,以此缓解心中的负罪感,然后心里说:'啊看,我努力补偿了',但又有什么用呢?”
格里斯语气变得越发冰冷,好像有风霜,有暴雪在他口中吞吐,像刀子般伤人。
“你最终只是蜷缩着待在自己束缚自己的囚笼里,无意义的惩罚自己。这样的你,哪怕给你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你又敢真的伸手吗?”
“今天尚在微笑的花朵,明天可能便会在风中枯萎,然后你责备自己'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料好它',哀伤它逝去的美丽,但你未在它最美丽的时候欣赏也从未想过你所理所当然的一切最终都将失去!”
格里斯的语速越来越快,黑瞳好像闪亮着红光,明明不是寒冬语气却像冰块一样,带着丝丝狰狞和怒意,好像极深的黑暗里的嘶鸣,又好像万年冻土下不化的寒冰。
“但是你也是个凡人,是个普通人,你会喜欢好吃的料理,会喜欢漂亮的衣服,会希望遇到对你好的人,会羡慕别人的生活,会希望看到黑暗中的曙光,会希望有人拉你一把。”
“但是,哪怕光明万丈的前方没有一束光属于你,哪怕深沉的的黑暗中等待不到救赎,你也要走下去,没有人拉你就自己走,没有光照亮就摸索着前进,没有路就开拓一条路出来。”
“责任与担当取决于你是否有坚定的决心,别忘了,你也是世界上的唯一。”
格里斯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几乎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但他的心中总带着一丝怎么都挥不去的怒意。
不知道是怒少女,还是怒自己。
再睁开眼,神色已经恢复淡然,看向雷姆,却一下愣住了。
乌云散尽,满月当空,压过浓重的夜色,在这摇曳着白花和夜风的草地上平铺了一层皓影,其上流转着辉银。
雷姆流着泪,带着笑。
微风吹起蓝发,如最深的汪洋,眉眼弯弯,双眸有遥远的冬雪,微笑有绚烂的夏阳,微一歪头,星辰黯然。
格里斯看呆了一瞬,口中喃喃:
“零......”
那蓝发女孩只是带着哭腔也掩盖不了的欣喜笑意。
“格里斯大人......真是伤人......”
“谢谢你......”
她努力的抹着眼泪,试图让脸颊变得干净一点。
但怎么也抹不干净,反而越来越多。
谢谢。
这是第一次有人哭着对他说谢谢。
他杀过人,很多很多的人。
老人,妇人,孩童,穷人,富人......
他不怕杀人,也不怕被杀。
只是觉得都不过是任务而已,他没有一点感觉。
但有个女孩子对着他哭了。
对着他哭着说谢谢你。
却又不是感激他的不杀之恩,好像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你说怪不怪呢。
格里斯闭上了眼睛,他突然觉得有点累了,想睡一觉。
雷姆和他又说了一些什么,他也只似是而非的应着。
他感觉少女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感到他的头被放到了一个柔软的适合当枕头的事物上。
他知道那是少女的腿,他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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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雷姆将手轻轻放到格里斯的额头,感受着那里的温度。
温柔问道:“格里斯大人,把雷姆从恶鬼里解救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
格里斯好像很困,又好像很清醒。
“叫我格里斯吧。”
少女窃笑一声,温润应道:
“好......”
偏转过头去,微风又起,青草摇曳,挂着一颗颗圆月,压弯了那碧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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