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弄清楚这事,还得从上个月高句馆走水说起。
四夷馆与京师其他地方一样,建筑多是木质,那夜高句馆因两名通译半夜围炉烤肉不慎引发火灾,刚好大风天,来不及扑救,高句馆房舍烧毁近半,所幸无人伤亡。
房子毁了,高句馆还得办公啊。太常寺卿赶紧奏报朝廷,批了银钱下来,由工部派人着手重建。
哪里会想到,翻修刚刚开始不久,便在高句馆的院子里挖出了数十具尸体。
这帮人吓得不轻,赶紧上报,这案子再辗转一下,便又到了顺天府衙门。
府尹马兴旺头都快大了,自从他上任顺天府就没有一日消停日子。他身为父母官,每日要处理大量的事务,这等复杂案件,自然交到了专司刑名的宋推官手上。
于是,宋大人便不辞辛苦地带人来了。结果一看,这些尸体死亡的时间竟然不尽相同,最长的至少十年以上,最短的仅仅十来天。
年代久远的尸体早已腐烂变成了一堆白骨,辨识不清,而几具尚且可辨的尸体里,宋长贵发现有两具的锁骨有类似阿月身上的狼头刺。
案情重大,他立马调派人手,顺便回家把大姑娘叫出来帮忙验尸。
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他认为自家大姑娘的能力,远高于新上任的仵作宋辞,尤其这一具新鲜尸体是女子,阿拾更为方便。
宋长贵什么都想好了,唯独没有想到会把大都督本尊也请到现场。而等在这里的太常寺卿吴松安和各馆通事等人,也万万没有料到大都督会亲临现场。
高句馆内灯火通明,时雍看到列位大人都在场,稍稍怔了一下,而列位大人看到大都督来了,也是有短暂的怔愣,然后齐刷刷行礼。
“下官参见大都督!”
漆黑天幕下,昏暗灯火里,大小官员拜了一地,行完礼便鸦雀无声,齐齐等着大都督示下,头都不敢抬起。
时雍冷眼旁观,突然感觉到一种“众人跪迎九千岁”的阵仗,再看赵胤冷漠的面孔,竟然添了一丝压力。心里忖道:往后她在赵胤面前,是不是得收敛一点?
赵胤岿然不动,凝视着众人。
也许只有一瞬那么久,可底下的人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才看到赵胤大袖一拂,声音冷淡地道:
“免礼!诸位各行各事,权当本座不在。”
那么大一座山压在头上,如何能当他不在?
众人都不知这位大人今日怎么就心血来潮来了现场,尤其负责四夷馆的太常寺卿吴松安,本就因为四夷馆的火灾和大量尸源的问题心焦头痛,生怕项上乌纱不保。此刻更是吓得额头发汗,虽然赵胤说了免礼,他却在直起身时两股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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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且去前厅稍坐,下官让人奉茶”
赵胤道:“不必。”
说罢,他看了时雍一眼,说道:“本座陪同宋姑娘而来,不是公务。”
不是公务,就是私事,也就是说,大都督是以“家眷”的身份前来的,与这个案子无关。
一听这话,吴松安那颗悬着的心更是颤抖不安。
大都督怎会为女子作陪?
这分明就是另有隐情,看来此案不简单,惊动了大都督,兴许他现在要保的不是项上乌纱,而是项上人头了。
吴松安抹了抹额门,示意身侧的通事,“还不快、快为大都督看坐。”
时雍看众人紧张的模样,觉得这殓尸现场瞬间就变了气氛,再看赵胤大袖一摆,四平八稳地坐在二人抬出来的太师椅上,威严,冷酷,又俊美,心底不由叹息一声,唇角往上一撇,转头问宋长贵。
“爹,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宋长贵指了指庭院里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土块砖石,冷不丁又小声对时雍道了一句。
“当真不该叫我这女婿来,乱套了唉!看把人给吓得,哪里还能做事?”
时雍看他一眼,唇角扯了扯,戴上自制的手套,徐徐步入尸骨坑中。心里却思忖:宋大人嘴上说不该,心里却指不定有多得意呢。女儿还没过门,女婿就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