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份契约法诀出来,看上去也不难,斯然逼出一滴指尖血,鬼迷草见状,晃悠悠了一下小触须,尖尖打了个弯,主动贴在了指尖的鲜血之上。
体内灵力一直在自主运转着,丝丝灵力从指尖泄出,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奇妙的图案,随即与鬼迷草的触须相接,斯然脑海一震,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咕唧?”
这是双方心神沟通的过程,只要灵兽和修士都同意,契约便可成立。
“咕唧!咕咕咕!咕唧?唧?”欢快的咕唧声音跳来跳去,像雨滴劈里啪啦地打在伞上,只听这声音,都能感觉到内心的欢喜了。
鬼迷草瞬间便同意了这契约,斯然的脑海里顿时多出了和鬼迷草之间的联系,顺着这道联系,他可以感应出鬼迷草的位置,和它心里头一些简单的想法。
不过看着一片咕唧咕唧,估计也没什么想法可感应的。
这契约还有一个好处,鬼迷草以后可以扎根在他的灵力里边,没必要一定得种在土里了。
斯然抽出意识,鬼迷草格外的高兴,受到斯然灵力的滋润,它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哼哧哼哧地爬到了斯然头上,环成了一个花环,上面开满了绿油油的奇怪小花。
斯然:“……”
“不行,”原则问题上,斯然丝毫不退让,“不能在头顶。”
鬼迷草抖了抖,慢吞吞地爬到了斯然脖子上,圈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大项链。
斯然无情地道:“脖子也不可以。”
他是绝对不会顶个跟大金链子一样的东西出去的。
鬼迷草蔫了。
金链子重新回归成一条紫菜,鬼迷草不情不愿地爬到了斯然手腕上,把自己圈了起来,开了一溜儿五颜六色的花。
这修真界的灵植千奇百怪无奇不有,能发光的也不在少数,鬼迷草就伪装成了一株彩荧花,五颜六色不说,还冒着光,看上去就跟戴了一串儿彩色小灯泡。
斯然面色复杂地看了半天,想着毕竟是契约第一天,还是忍忍吧,别太打击积极性了,还好修士的衣服袖子够宽大,这小灯泡往上撸一撸,也不会太明显。
哎,他可真是个为草着想的好主人。
袖袍里边,成功定居斯然左手腕的鬼迷草格外的开心,须须尖儿比了个小爱心。
这伤也好了,写话本的愿望也满足了,鬼迷草也契约了,是时候开始工作了。
作为一个修真者,本职工作是什么?
是努力提升修为,修炼法术,增强心性,为早日问鼎长生,成功飞升而不懈努力!
虽然他只是个半路而来的修真者,但来都来了,这周围人也都是修真者,这世界的主流也是修真者,还能怎么办呢,加油炼呗。
斯然检查了一下这两个多月来的修为变化,五行灵根生生不息的一直在自主运转,哪怕他在床上挺尸,也时时刻刻在修炼着。
虽然他灵根激活度只有0.1%,但也积攒了不少灵力,再努力努力,很快就能炼气八层了。
筑基指日可待!
筑基再也不是永别了!
斯然顿时充满了信心,摩拳擦掌地开始收集其他等级的灵物。
他发现了,修真一途,努力固然重要,但天赋也必不可少,这炼气期也没什么攻击性术法可修炼,他还是赶快激活更多的灵根,赶快升到筑基才好。
经过上一次一阶灵物的成功后,斯然这次把目标放在了二三四阶灵物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低阶灵物。
想要达到每阶灵物的上限激活度,一阶的要一百组,二阶的也是一百组,三阶和四阶少了点,五十组即可。
但毕竟一组灵物五种,二三四阶的灵物已经不像一阶那样踩一脚都能踩到好几种,斯然让宝书列了个单子出来,看着上边灵物名称,仿佛听到了储物袋里灵石哗啦啦流去的声音。
没事没事,斯然安慰自己,再怎么你也比剑修们有钱。
这样想着,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这收集灵物的原则依旧不变,能自己采来就绝对不买,好在这剑宗也是块风水宝地,努力翻翻找找收获也不小。
斯然重新投入了自己漫山遍野撒腿奔的日子,中途还遇到了那群被顾凌形容为老黄牛转世、比蚯蚓还能干的翻土大军,托他们翻土的福,斯然眼尖地揪到了一棵明光草。
兴许是因为森林都被翻了遍土的缘故,斯然还偶遇了一小队哼哧哼哧的绿头蚁,顶着一小粒一小粒的食物往洞里钻。
看到这熟悉的老朋友,他刚想上去打个招呼,结果这队绿头蚁撒腿就跑,食物也不顶了,转瞬便没了影儿。
等绿头蚁把食物给甩了,他才察觉这伙绿头蚁头顶似乎有点秃,没其他绿头蚁那么绿。
斯然沉默了一会。
看来还真的是老朋友……这伙应该就是上次惨遭他毒手的那群绿头蚁了,怪不得跑得这么快。
这绿头蚁都搬家搬到这映日峰了,还能碰上他,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缘分……
斯然收集灵物的第三天。
已经到了夏日,剑宗所处这片大陆的气候还算四季分明,此时天空一片晴朗,阳光开始试探它的灼热,低阶修真者还做不到寒暑不侵,有钱的修士在法袍里刻上降温阵法,没钱的剑修只能少穿几件,或者干脆在水里舞剑,试图人工降温。
烟霞峰上,斯然哆哆嗦嗦地趴在一棵足有十米高的大树上,颤巍巍地掐下了树冠最上边那颗嫩芽,放到了储物袋里。
成功到手一株三阶灵物,他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这棵大树名为幻楠树,算是这映日峰满山普通楠树里边难得出的一个变异种,其最顶端常常有三阶灵植青蕴芽伴生,斯然就是为了摘着青蕴芽,才落到这十米高的大树顶上的。
幻楠树具有简单的幻术能力,可以幻化出生灵心中的恐惧,不过能力不强,窥视到的都是比较表浅的恐惧。
比如说斯然,他靠近这树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的小黄文被云漠发现的恐怖幻境,吓得他手一抖,揪了小白鸟好几根头顶毛,被这鸟愤怒地啄了几下,也算是清醒了过来。
斯然是坐着小白鸟来的,这树太高了,树干光滑,中途也没个树枝搭脚,根本爬不上来,他打算让小白鸟载着他空投到树上,等他摘了这芽,在把他接回去。
结果,空投是成功了,鸟跑了。
这鸟靠近树的时候,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高亢尖叫一声,整只鸟瞬间炸毛膨胀了一大圈,斯然还没来得及伸手挽留,视线里就只剩下小白鸟肥嘟嘟的屁股和扑扇着翅膀远去的身影。
一阵风儿吹过,高空中的斯然感受到了寒冬腊月般的凄凉。
别、别跑啊。
不是说这剑宗的小白鸟受过特殊训练心性强大啥都不怕吗?
虚假宣传要不得啊!
斯然跟个树袋熊一样抱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下方,腿肚子一抖,声音都在颤抖:“儿啊……你你你那里有什么速速成的飞飞飞行法术……”
宝书:【说、说话别、别抖,深呼吸,放轻松。】
斯然死死地抱着树干,幻想着这鸟儿能有点职业操守,怎么说也是花了灵石租的,怎么能就这么跑了呢!
宝书贴了几个飞行法术出来:【这些都是最最最简单的飞行法术了,速成的没有,你看看这些行不行?】
斯然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看了一遍眼前的法术,沉痛地叹了口气,任命地闭上了双眼。
算了,他还是等小白鸟回心转意过来接他吧。
高空的风很大,太阳也很热情,随着日头逐渐上升,很快便到了正午时分,在太阳的炙烤之下,斯然感觉自己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渗出了汗。
刺溜。
他手一滑,差点没攀住树干。
顾凌好像有事,通讯玉符联系不上,柳思锐前几天说他去外边抓红翅金尾鸟了,估计还没回来,谢容卿……谢容卿后来也给他留了个玉符,但根本就是个摆设,这家伙从来不看玉符!
斯然内心充满了凄凉。
祸不单行,面前的幻楠树歇了会后,又开始蠢蠢欲动试图驱赶这个爬在它身上的小东西,或许是和斯然紧贴了一个上午,这次的幻境格外的真实,斯然心神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中招了。
他手一松,整个人直直地从半空中砸了下去!
宝书血红大字刷屏:【啊啊啊啊啊——】
斯然从幻境里挣脱,也扯着嗓子:“啊啊啊啊啊——”
眼前场景飞速变换,耳畔风声忽忽而过,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从头到脚都像过电一般不适,鬼迷草伸出小须须试图勾住树干,却毫无用处,它太滑溜了,根本缠不住。
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斯然把钻出自己袖袍在外面迎风晃荡的鬼迷草往怀里一塞,弯起身子,护住脑袋,咬牙准备迎接冲击——
轰!
这不是坠地之声,而是云漠踏剑飞身而来的破空之声。
黑色长衣的剑修踏着一柄纯黑的长剑,朝着斯然坠落的方向疾行而来,在靠近斯然后,他一用力,从剑上腾空而起,伸出手臂,将斯然往怀里一揽——
斯然整个人扑在了云漠的怀中。
云漠一只手按住斯然的后脑勺,半空中转身踏树借力,墨剑似有灵性地平飞在他的身旁,他跃上黑色长剑,缓缓地落了地。
墨剑归鞘,发出一声轻鸣,云漠另一只手拍了拍剑柄,把斯然放了下来,问道:“感觉怎么样?”
斯然整张脸上血色全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后背全是冷汗。
好在他很快便缓了过来,只是浑身上下还充斥着惊恐过后的虚弱感,好在灵力缓缓在经脉里流动,滋养着有些脱力的身躯。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大力跳着,斯然喘了几口气,呼吸总算慢慢匀了下来,道:“没事,就是有点吓到了,谢谢啊。”
虽说修真者皮糙肉厚,但要真这么摔一下,他好不容易才伤愈,这又得躺回床上去。
“没事就好,”云漠也松了口气,“你怎么会爬到那么高?”
说到这个,斯然真的是满心泪流。
“说起来话长,”他疲惫地叹了口气,也不想细说,“我只是上去采个青蕴芽而已,都是个意外。”
“青蕴芽?”云漠皱了皱眉,想起这几日斯然似乎到处在采各种灵植,“你需要很多灵植?”
斯然想起宝书那一长串清单,叹了口气:“还好吧,不算太多,就是种类比较广,这次真的是个意外,谁知道那小白鸟那么狗——”
“你可以直接向剑宗提出这方面的要求,”云漠看着他,“这些灵植,剑宗很快就能收集好,不需要你冒险去采。”
斯然挠了挠侧脸:“不用了吧,我要的灵植还挺多的,算下来价格也不低,收集起来也不容易,反正我也不急,可以慢慢找。”
激活灵根又不是必须一次性激活到上限,他完全可以找到一组激活一组。
“你救了整个剑宗,”云漠语气认真,“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就像戚长老所说,只要是不违反伦理道德之事,剑宗绝对会倾尽全力完成。”
斯然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有些不解:“那件事情,我不是说了吗,你们收顾凌为弟子,指导其修炼,就算是和那个人情抵消了。”
云漠眉心轻拧:“这两件事情,完全不对等,如何能够抵消——”
“可以的,只是你们想多了而已。”斯然收敛了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冷淡。
“在你们的角度,是我救了剑宗,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为了自己以后能够过得舒心一点,帮了个忙而已,不用为此过于感激,说到底,只是一件事情而已。”
斯然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在划清界限。
“你们剑修都是挺好的人,知恩图报,但其实,真的不用把这件事想得太重。”
他不自觉地捏着手指:“我觉得以前那样就很好,你看,我早就提出了我的要求,这件事情已经两清了,你们就当之前那样,出于和斯行风的交易,让我待在剑宗,必要时刻保护我的安全,然后等上那么个一百年……就可以了。”
微风吹过,旁边的几棵楠树树冠微摇,在云漠的身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阴影之中,斯然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也不太敢去看。
云漠没有说话,他低垂着眼眸,黑色长衣衬得他一张脸如冰雪一般,双唇紧抿,唇色浅淡。
斯然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向来不擅长和其他人建立亲近关系,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都和别人不远不近,同学们有时候会觉得他太冷淡了,他有时候也想改,却不知从何处入手。
见云漠沉默了好久,斯然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难道是话说得太过分了吗?
鬼迷草在他的怀里钻来钻去,刚刚它试图去缠树,从斯然的手腕上跑了下来,现在它要跑回去,占据自己的宝座!
小小的一根紫菜嘿咻嘿咻地爬着,长长的须须似乎扫到了什么东西。
“我……”斯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阵叽叽叽的叫声,半路逃走的小白鸟姗姗来迟。
斯然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也顾不上谴责这鸟的不负责任,匆匆地丢下了一句“我先走了”后,转头便跳上了小白鸟。
几张薄薄的纸从他的怀里滑落,斯然却毫无察觉。
小白鸟振翅一飞,载着他飞远了。
被留在原地的云漠眼睫微颤,内心翻滚着一丝令他都有些陌生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腰间的墨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发出一声轻鸣。
片刻后,风停了,树也不摇了,周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静。
云漠按住剑柄,垂眸正想离开,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地上那几张摊开了的纸张。
这是……
云漠见过这样的纸张,斯然之前写话本的时候,似乎用的就是这种,看上面的字迹,也和之前斯然的署名相同。
他走上前去,风又刮了起来,纸张被吹动,四散开来,几张纸都摊开了,其中一张上面,临月剑仙四个大字瞬间吸引了云漠的注意。
这是……那本《剑仙》的原稿吗?
云漠耐心地把被吹散了的纸一张张收好。
只是这顺序已经打乱,纸上也没有标上数字,一向追求完美的剑修顿了顿,实在是忍耐不了内心强迫症的驱使,试图将这几页纸归成原来的顺序。
《剑仙》一书,他其实看了很多遍,对里面的情节也格外熟悉,想要还原顺序并不困难。
云漠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拿起其中一页纸,简单地扫了一眼,想要找出这纸上的剧情是话本中的哪个部分。
然后他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