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罢?
因为离永安城近,湖滩时不时有渔船经过,魏西陵这样一个清俊的公子醉酒躺在树林里,很容易被人发现。
萧暥想了想,魏西陵的锦袍应该晾干了,他走到船头,收了进来。
还剩下的一缕残存的良知告诉他,绝不能让魏西陵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光着身子躺在树林里。那应该是崩溃的。
好聚好散,兄弟一场,不能坑人坑到底。
萧暥打算替他把衣衫穿上。
“西陵,你衣裳干了。”萧暥试着抬起他的手臂。一边忍不住又去瞄他的身段。这一看之下,忽然心下一沉。
只见魏西陵背后肩胛下,白皙的肌肤上大片淤青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西陵,你受伤了?”萧暥惊道。
“无事。”魏西陵拉起衣衫。
萧暥刚才还以为是魏西陵矜持,原来是为了避免被他看到背后的伤吗?
“义父为什么罚你?”萧暥紧追着问,
“自罚。”魏西陵沉声道。
“为什么?”
“身为主将,擅离军营。”
萧暥蓦然怔了怔。莫非魏西陵这次回来,竟然是没得到军令,擅自离开江汉大营?
“这次不是义父招你回来订亲的?”萧暥错愕道。
魏西陵抬起眼眸,深沉的眸色比酒更浓烈,若封冻千年的冰霜,即将破涌而出。
他道:“我回来找你。”
萧暥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哽住了。
其实萧暥不知道,这些几天他都找疯了。
魏西陵当然不相信公侯府的张榜寻人能有什么作用。这不是他的处事方式。
他秘密派出军中斥候,在永安城及周边郡县撒网式搜索,这些人在战场上都是侦查敌情的精锐。极善于伪装,办事更富有效率。
萧暥忽然想起一个多时辰前跟他用鲫鱼换渔网的那个渔民。个子高瘦,面堂黝黑,一双眼睛精光灼灼。他当时还在想,这人当渔民可惜了。
想到这里,萧暥暗暗倒抽了口冷气,所以这周围的林子里,远处水面上的点点帆影,恐怕都少不了军中斥候。天罗地网,他逃哪里去?
魏西陵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我来找你,就遣散了所有人。”
然后,他目光犀利,问道:“你为何要走?”
萧暥这会儿琢磨起一个问题,魏西陵现在到底是醉,还是醒?
如果说他醒着,这样清利而烈的目光却不大像魏西陵。魏西陵的眼神更凛冽深沉一些。但如果说他醉了,那么他的问题又逻辑清晰,一针见血。
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明明是醉酒了,看上去还能够像清醒时一样?
所以他到底是该瞎编呢?还是瞎编呢?
毕竟萧暥打死都不会承认,因为魏西陵要娶妻,把他给酸的,他才离家出走的。
他决定再作一把死,“西陵,我有意中人了,我们约好了私奔。”
魏西陵神色一黯,眉间眼底仿佛有霜雪崩塌。
萧暥心跟着猛地抽搐了下,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满口跑马车,刚才又没忍住作弄了他。
他试图弥补:“西陵,不是这样,你别误会,其实我……”
“我不会订亲,也不会联姻。”魏西陵沉声,语气坚定,“庚帖已经悉数退还。”
“啊?”萧暥着实怔了一下。他竟然不联姻了?
随即他又意识到,魏西陵此时说话好像有点答非所问……
所以,其实他还是醉了?
俗话说酒醉吐真言。萧暥的坏心思又蠢蠢欲动,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他挨上前去,“西陵,你是少将军,怎么能不订亲?”
魏西陵凝视着他,默然道:“我有心仪之人。”
萧暥心中一震,魏西陵整天在军营里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居然有心上人了!?
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这种话,以往刀架在魏西陵脖子上,他都不会说。看来今天是真的醉得厉害。
萧暥好事之心大起,“是谁?”
沉默……
萧暥:酒还不够。
接着,他把他的小窝翻了个底朝天,真是酒到用时方恨少,终于扒拉出了半壶料酒。
虽然魏西陵这身份,喝料酒确实跌份儿。但可怜他一贫如洗,也只能将就了。
他自己先灌了一口,觉得口感还不错,于是豪爽地将酒壶一递,“西陵,喝口醒酒汤!”
魏西陵把醒酒汤接过来,却没喝。
萧暥:他怎么醉了还那么警觉?
见他不上当,萧暥眨了眨眼睛,又道:“西陵,我没骗你,这真是解酒的羹汤。”
魏西陵微微蹙眉,不动声色把酒壶搁下。
“我只给我喜欢的人备着。”萧暥补充道,眼梢悄悄挑起看着他。
“喜欢?”魏西陵眸中流光一闪,“可是心悦?”
萧暥想,不都一个意思,厚着脸皮道:“心悦,最心悦你了。”
魏西陵眸色微变,仿佛蕴酿着一场风雪。
“赶紧喝罢,都凉了。”萧暥趁机催促道,搓着爪子,期待地看着他。
魏西陵接过酒壶,仰头喝尽。
萧暥愕然:这么爽快?竟然全喝完了?
他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估计醉得把他拐走,他都不知道了。
现在,酒喝了,人醉了,该谈正事了。
萧暥非要搞清楚魏西陵的心仪之人究竟是谁,不然无论他跑在哪里,他都会抓心挠肝地难受。
“西陵,你到底心仪谁,跟我说说,我能帮你。”
魏西陵拧了拧眉心,目光中有些寂寥。
萧暥心道,他今天喝了那么多酒,不会醉得话都说不清了罢?
他继续旁敲侧击道,“我办法可多了,保准帮你拿下……”
他话没说完,忽然唇被温润轻柔地含住了。
魏西陵垂下眼睫,眸光流转间,仿佛眉间眼底,千尺冰霜,化作一夕烟雨柔情。
他的声音低沉盈耳,“阿暥,我心悦你。”
萧暥不可置信地睁大隽妙的眼睛,眼底有热意涌上。
气息交融,唇齿相濡,缱绻缠绕间,两人都有些微微喘息之际,萧暥忽然感到腰间一紧,随即后背抵住了坚硬的船板。
他脑中一根弦断了,等等,这…这是要做什么?
等到萧暥懵懵懂懂明白过来,已经错失了先机,后悔莫及。
他尤不甘地挣扎道,“西陵,你搞错了,让我、我来……”
“没错。”魏西陵果断道。
盛夏宁静的水面上,树荫下几尾小鱼悄悄地游近了,正轻啄着船身上附着的水草。
周围蝉噪声响成一片。
雪白的莲藕被分开,粉嫩的花蕊在熏风中轻颤,玉树琼枝直入藕花深处一沉到底。
小船轻轻地晃动着,湖面激起阵阵涟漪,几尾小鱼受了惊,忽地摆尾游开了。
船舱里暑气炎热,萧暥躺在席上,波翻浪涌间他难耐地抬起脸,清削的下颌到脖颈间仰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双眼睛水色氤氲,目光涣散迷离地望着船顶篷漾动的粼粼波光。
魏西陵沉默坚定,汗珠沿着他清俊的脸颊滑落。
萧暥脖颈上系着的青色香囊早就滑动坠到一边,贴着胸前大幅地起伏着,系着香囊的丝带早就被淋漓的汗水浸成了深色。
小船往湖心荡去,压倒一片碧绿田田的荷叶,惊起几只鸥鹭拍翅飞过。
船身颠簸间,那枚玲珑的清瓷小瓶从船舷一侧滑到了另一边,往返翻滚,小奶猫跟着窜来窜去,最后一爪按住,随即沮丧地发现,里面清香四溢的精油已经空了。
……
萧暥一觉醒来已经是漫天云霞的傍晚,一睁眼就看到魏西陵已经穿戴齐整地坐在他身边,看他清明的眼神,酒应该已经醒了。
萧暥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和义父交代,又心怀侥幸地想,魏西陵醉那么深,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还以为做了场梦。
“阿暥,我今晚就跟父亲说明。”魏西陵静静道。
萧暥顿时怂了,“西陵,这就别告诉他老人家,他都一大把年纪了……”
魏西陵疑道:“父亲刚过不惑,正当壮年。”
萧暥有点绝望,这人怎么就讲不通呢?
“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了……”萧暥拽着他的衣袖心虚道,“姑姑,还是先告诉姑姑。”
***
公侯府
夜半,萧暥醒来,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他睁开眼睛,就见魏西陵正合衣倚在榻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石头,眼中若有所思。苏苏很老实地蜷在他身边。
“西陵,你怎么不睡?”萧暥一边道,一边披衣要去拿他的小粮仓。
做梦做得他肚子都饿了,他不着调地想,难不成梦里有什么剧烈运动?
魏西陵起身替他取来食盒,问,“阿暥,做了梦?”
萧暥奇怪了,他怎么知道?
话说,这梦做得还真是累,萧暥如实道:“梦到我离家出走来着,被你抓到了,然后……”
“如何?”魏西陵问,声音略沉。
“你大概揍了我,揍得真狠,我屁股疼,船都要翻了。”
魏西陵微微一怔。
※※※※※※※※※※※※※※※※※※※※
*三千世界,在乱世,萧萧离家出走,成为枭雄,在盛世,萧萧离家出走,成了打鱼的。
*这一世,到目前为止,萧萧没遇到老王,也没有从军。
*其实盛世里也有朝堂风云,权谋算计,但是不像乱世这样沧海横流,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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