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而上,山水屏风前,各种珍宝分门别类,看得人眼花缭乱。
“此物可做日晷漏刻,用于计时。”
萧暥心道这不就是古代的钟吗?居然还是二十四小时计的,他顿时有种亲切感。
此刻,铜针正慢慢指向夜里九点。
“这是风轮。”谢映之道。
萧暥拨了一下玉轮,清风徐来。
古代的风扇?
潜龙局规定,宾客不能随意碰触彩胜,但没规定彩胜不能碰触彩胜。
容绪是发现了,小狐狸手欠,这么多奇珍异宝玩得不亦乐乎,但是有这玉牌傍身,宾客们却对他却只能观赏,不能亵玩。
容绪这时方才恍然,沈先生绝对是故意的!他借着潜龙局的规矩,让席间无数猎美者无从下手。
谢映之淡漫道:“这风轮是大夏皇室的纳凉用物。将冬日收集的冰块藏于地窖,到了炎夏取出,切成小块,置于这风轮之中,自有凉风习习。”
容绪一方面被谢映之这不动声色的一手搞得兴趣缺缺,感叹这皮毛漂亮的小狐狸,只能看,不能碰。
他意兴阑珊道:“这些都是苍冥族的奇技淫巧罢了。”
言外之意,知道这些旁门冷僻的知识也没什么了不起,“都是无用之学,子衿看看就是了。”
萧暥心道,不是的,这特么是科技啊!
就在这时,他瞥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几个衣冠楚楚的宾客正眼神隐晦地打量着那东西。
这不是容绪先生送给他的白玉灯台吗?
“这个我有过。”萧暥道。
话音刚落,那几名宾客们齐齐回头看向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滑向他纤细的腰线和腰间坠着的玉牌,其中一人抚了抚嘴角,意犹未尽地打量起他的身段来。
周围气氛顿时变得暧昧了。
萧暥懵了,补充道:“这个不算是珍奇罢?”
谢映之淡然上前,微敛长眉,目光掠过处如秋风拂尘,那几人顿时就散了。
他方才波澜不惊道:“不然,此物用的是软玉。”
容绪反驳道:“玉为石质,哪有软的?”
萧暥按了一下,还真是软的。
容绪折了颜面,心有不甘,“软玉表面不便雕工,少了很多乐趣。”
然后他叹了口气,拉长调子别有深意道,“此物的妙用,主簿先生年轻,看来还未曾识得。”
说罢略带调笑地看了眼谢映之。
“还有什么用处?”萧暥好奇道,他怎么觉得这两人好像在斗学识,而且还是……很冷僻的学识?
谢映之淡漫道:“此物中空,可将汤药煎热灌入其中,行事之时有颐养之效,软玉之且能够保温三个时辰以上。”
萧暥似乎抓到了精髓:“冬天可以用来焐手?”
打北宫达的时候,东北天寒地冻,军营里,每人发一个?
谢映之失笑,不再就此深入。
容绪目光幽然看着他,他怎么这么懂?
这沈先生不仅博学,而且声音轻柔低缓,给人一种清风过林,静水流深之感。
容绪阅美无数,平心而论,他五官只够得上清秀,但不经意的一瞥间,却又堪为惊艳,偶尔的垂眸一笑,看得他这种花间老手久久回不过神。
看来小狐狸平日被他吃得死死的,这沈先生又熟谙风月之事,说起来坦然自若,怕是小狐狸早就被吃光抹净了。想到这里,容绪心里懊恼不已。
谢映之一边陪着萧暥闲逛,一边目光所及处,风轮前的白玉牌上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水沫,他手指隔空轻轻一弹,倏地蒸去了。
这是玄门的标记,齐意初之前就来看过了,在需要取用的物品上做了标记。
大厅里布满了千里眼,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细致到通过口型,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谢映之既然是容绪的主簿,就不能和齐意初有过多联系,要避嫌。
至于像撷芳阁时用镜花水月来制造假象这一招,在这里就行不通了。这种障眼法骗无相和贺紫湄还可以,但这个局主目前深浅未知,不可轻举妄动。
一周看下来,谢映之正心算着此番要取的器物,总共需要的玉子数,约莫估算出对局的时间。
就在这时,山水屏风徐徐展开。人群随之传来一阵低低的呼声,“是王剑!”
帷幔落下处,满室奇珍与山河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
“局主,开场了。”
幽暗的灯烛,照着墙上一道飘忽的影子。
“玄门的人都到了么?”
金先生谦恭道:“此番谢映之和卫宛没来,来的是齐意初。”
那人沉吟道:“这倒是蹊跷,齐意初深居幽谷多年,不问世事,玄门为何派她来?”
金先生低头不语,这不是他能回答的,局主也不指望他说什么。
那影子又问,“朱琦如何了?”
金先生道:“已经到了,还带了一名画工。”
“甚好。”
金先生不解:“恕属下多言,那朱琦肥头大耳,其貌不扬,……局主为什么请这样的人来?”
那人语意幽深道:“何琰的书在九州广为流传,我需要他手中之笔,把今晚的盛会记下来,传于天下。”
***
铜铁浇筑的山峦莽莽苍苍,水银为大江河流纵横期间,帝王剑就静静地嵌入这九州山河之中,以天下为剑鞘。
剑柄是黄金雕饰的龙首,紫气赫然,剑身出鞘半寸,一道锐利的寒芒正好落到萧暥眉宇间,风流云散间,雪亮的剑光照出他一双眼睛犹如秋霜利刃。
从开局以来的风流绮丽顿时散去,秀美绝伦的水光山色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峥嵘。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金戈铁马之世,除了宝剑烈马,还有什么更能引起一个男人争雄天下之心?
谢映之见他眼梢微微挑起,眼角小痣在火光中妖异地跃动着。
遂心中了然,在旁淡淡道:“帝王剑九千玉子。”
萧暥蓦一怔,赶紧把自己不老实的心思收敛了些,表示他不想要,没有野心的。
谢映之面沉似水,兀自道:“赢得九千玉子,就可与局主博一局,若胜,以九千玉子换取帝王剑,若败,所有玉子都归局主所有。换下一个人继续跟局主博局。”
等等,这不大对啊。萧暥立即察觉到,有套路!
“既然赢了局主,为何还要用玉子换剑?”
合着那局主无论输赢都能赚?
容绪道:“帝王之剑乃国之重器,九千玉子换帝王剑并不亏。”
“但局中不止一个人和局主博弈。”萧暥道。也就是说,杀出重围,能和局主一决的人,手中必然掌握大量玉子。玉子对应的就是珍宝。
照这么想,这潜龙局的局主,每十年放出一件旷世珍宝,吸引天下诸侯贵胄们纷纷入局。将十年内九州奇珍搜罗进局中,借着众人的赌徒心态,最后将大部分珍宝全部吞入私囊。这庄家做的,啧啧……
“这不是圈钱吗?”萧暥脱口道。
谢映之和容绪同时一怔。
萧暥赶紧住了嘴。这地方有监控。他这是当面拆主办方的台。
谢映之含笑,觉得这词用得颇有意思。
“也不能这么说,今年局面或许不同。”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侍者托着个莲花纹银盘恭敬地上前,盘中是一卷玉简。
“这是什么?”萧暥好奇道。
容绪展开一看,骇然看向谢映之,“十八局?!”
金先生笑容可掬:“容绪先生此番获得博注惊人。”
这简册是记录席间对局的。
凡是席间,相中对方彩胜的宾客,就可以下注对局,和冬日雅集时为仰慕者送花枝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后者并不涉及博弈,只消写几首诗罢了。
谢映之不动声色放下玉简。江山美人自古难以抉择,没想到世人重色,愿意一尝世间殊色为美人折腰的竟如此之多,居然和帝王剑平分秋色。
金先生道:“两千玉子与九千对博,容绪先生准备好了吗?”
容绪看了眼谢映之,心道,你这是要搞事啊。
就在这时,萧暥感到一道庞大的影子挡住了一半的灯光,他抬眼看去,就见北宫浔已经站在面前,身后是三名容色各异的谋士。
谢映之一看就知道这几人不是普通的谋士,而是熟谙各种江湖路数的奇人异士。北宫浔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来第一局是和北宫世子。”
北宫浔粗声粗气道:“请。”
开局是在一间雅舍里,四周由屏风隔开。
桌案上已经备好了各类博注的棋局。旁边还备置着丰盛的果品茶点。
每一局规定胜筹是一千玉子,博三局。
“我这三名谋士,都是博局高手。”北宫浔极为自信,
他指着一名四十多岁,头戴逍遥巾,面白短须,面容古怪的人道,“这位先生姓邹名涣,人称神通圣手,棋局、卦象、阴阳、算筹等无一不精……”
容绪眼皮微微发跳,看这阵仗就知道难对付。他虽然心里没底,“博局之事,由我府上主簿沈先生应战。”
北宫浔看向谢映之,觉得此人清寒孤瘦,便有了几分轻慢。
他抬起下巴:“我们三人,主簿先生才一人,显得我们欺负你了,不如你来挑一局?”
谢映之瞥了眼漏刻,时辰不早。
他拂衣坐下,淡然道:“不用挑了,几位一起来罢。”
什么?一起上?萧暥以为听错了。
谢玄首你没问题罢?以一敌三?
夜色中魏瑄悄然跃上甲板,他已经摸清了所有千里眼的位置,但是,他要参与博局,首先需要一个身份,其次需要入局的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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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太长,分两章发(*/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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