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市人往左边一条街跑去,慕轩跟冯清相视一眼,也就随着人潮走了过去。一进这条街,慕轩就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了,看街上连着一排高楼,楼前都是张灯结彩的,挂着什么“眠花楼”、“拥翠居”一类的招牌,分明是古代的红灯区嘛。
其中一家挂着“枕秀园”招牌的楼前,挤满了人,慕轩跟冯清走过去,却听窃窃私语声一片:
“真是造孽啊,好好的女孩子,唉——”
“这些畜生,不得好死!”
“小声点,这些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老鸨才是罪魁祸首!”
“嘘,轻点声,谁不知道她有苟知府撑腰啊!”
……
慕轩跟冯清往里面一瞧,立时都愤怒得睚眦欲裂,只见里面楼前台阶下,横着一张长条凳,凳上躺着一个女子,仰面向上,全身**,原本洁白的肌肤上鞭痕累累、血迹斑斑,她的四肢被反绑在凳脚上,双目圆睁,全无动静,似乎已经气绝多时。一旁四个上身光着、下身只围着点像直裰下摆一样的布料,其中两个手里还握着皮鞭,脸色阴沉,另外两个却双手叉着腰,非常嚣张的瞪着门口的人群。
这情形,慕轩猜也猜了个**不离十,想必是那个女子被卖入妓院后不听从安排,老鸨让人当众赤身鞭打,甚至可能糟蹋了,想逼她就范,不料出了人命。这个世道,妓院老鸨常常用这种方法迫使女孩子丧失尊严、就此沉沦。只是,之前只是听说,今天居然见到了活生生的惨剧,让人怎不气炸心肺!
慕轩双眉一掀,想有所行动,冯清一把拉住他胳膊,低声说:“三哥,这枕秀园的老鸨据说是苟知府的旧相好,一向在这邯郸城里嚣张跋扈,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慕轩微微点头,却听里面楼上传来一个非常娇媚的声音:“把她带出去,让她见识见识!哎,轻点,别弄伤了我的心尖尖,要不你们可赔不起——”
两个同样娇滴滴的声音非常恭敬的回答:“是,青姨!”
随着声音,一个中年美妇出现在楼梯口,她手里捏着一方丝巾,走起路来一扭三摆,风姿绰约,要不是冯清说这就是枕秀园的老鸨青姨,慕轩怎么都不能把看到的这个娇滴滴的美妇人同那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老鸨婆联系起来。在青姨的背后出来的,是两个打扮素净的使女,一左一右搀着一个身材略高的女子,慕轩一见,心中大吃一惊,虽然时隔将近一年,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满面倔强之色的少女正是自己去年从鞑靼人手里救下的楚姑娘,她肤白眸碧,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可她爹楚本直不是去山东做同知了吗?同知的千金怎么可能流落到这烟花之地呢?……
“看看小怜,多不值得啊,她要是肯听青姨的话,这辈子都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何苦难为自己呢!唉——”青姨一指楼下已经断气的女子,非常伤感的拿丝巾擦着眼角,非常温和的对楚姑娘说,“你可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别像她那样想不开,听青姨的话,青姨包你成为这邯郸城里——不,可以成为方圆百里之内的头牌,啊——”
楚姑娘看了一眼小怜的尸体,就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但眼神中的愤怒与憎恨谁都看得出来,她看一眼旁边这个风情万种却心如蛇蝎的女人,一言不发。
青姨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却反而更显媚态:“相信青姨,包你没错!”她冲两个使女一挥手,那两人就搀着楚姑娘往房里走,就在这时,变故陡生——楚姑娘猛的一挣,从两人的搀扶中挣脱出来,身形往前一冲,到栏杆前涌身一跳,直接就往楼下坠去,楼高近两丈,她又是头朝下坠落,必然要摔个头破血流、脑浆迸裂而死;就算不死,也非重度伤残不可——
楼上、门前一片惊呼声,有胆小的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生死攸关之际,一道青影一跃而起,将楚姑娘纤腰一揽,而后接连两个空翻,等众人惊呼声停,楚姑娘已经安安稳稳站在地上,那青影退开两步,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姑娘——救她的正是慕轩。
楚姑娘一心求死,却莫名其妙的遇救,俏脸之上没有半点喜色,也就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言不发。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贱妾万分感激!”青姨原以为好好的一棵摇钱树毁了,却没想眼前这个英俊壮健的年轻人成了救命菩萨,一时心情大好,款款下楼,盈盈一福,媚态横生,当真有颠倒众生之势。
“青姨不必多礼,”慕轩抱拳还礼,看一眼楚姑娘,神色非常忧虑,“这位姑娘既萌死志,留在这里恐怕凶多吉少。”
青姨的一脸媚笑依旧,但慕轩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戒备之心,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说:“在下偶然经过枕秀园,救下这位姑娘,想来也算有缘,所以想请青姨允许在下带这位姑娘离开。”
青姨的脸色渐冷,问:“公子想为她赎身?”
慕轩回应说:“是的,请青姨成全!”
一旁一直面无表情呆立着的楚姑娘这时望过来,眼眸中闪现些许惊异的神色。
青姨上上下下打量慕轩一番,眼眸中闪动着颇具玩味的神色,半晌,才悠悠的说:“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鸣鸳姑娘家遭不幸,贱妾花了很大代价才把她带进枕秀园加以保护。公子要为她赎身,贱妾可就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了。”她捏着丝巾掩口媚笑。
慕轩心中忽然一阵恶心,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做着逼良为娼的勾当,却把自己装扮得像个救命菩萨似的,真是不懂“无耻”二字怎么写的!
他的脸色有些变了,早已来到他身边的冯清赶紧接口说:“请青姨开个价吧!”
青姨似乎这才发现他这个大活人一般的惊呼起来:“这不是暖风阁的冯大掌柜吗,是什么风把您的大驾吹到贱妾这小小的枕秀园来啦!”
冯清笑容亲切,拱着手说:“这位公子是暖风阁的客人,还望青姨看在冯某的薄面成全一二!”
青姨的笑容更加魅惑了,扭着腰肢靠近冯清,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冯清心里暗自骂着,脸上却依旧一派真诚,听这个女人非常真诚的说:“既然冯大掌柜开了口,贱妾也不好意思漫天要价啰,这位公子,您要能出这个数,就可以带走鸣鸳。”她伸出左手比了个“八”。
“八百两!”冯清脸色微变,按照时下的价钱,这都可以买几十个使唤丫头了。
青姨再次掩口媚笑:“冯大掌柜真会开玩笑,八百两,不是侮辱这位公子吗?”
“八千两!”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冯清的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这个贪婪的女人,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一旁的楚姑娘惊得差点脱口骂出来,这个老虔婆,之前威胁自己时明明说花了七百两,她居然说要八千两!她的一颗心刚刚因为听那位公子说要替自己赎身生出了一丝希望,此刻却立刻跌进了冰冷无边的深渊之中。八千两?自己一家三口终其一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爹爹要是还活着,做一辈子的官能凑满这八千两吗?
“好,就八千两!”冯清本还想跟对方再商量商量,一直不做声的慕轩却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这一下,受惊的就不止楚姑娘了,青姨转首望着慕轩,脸上掩饰不住的是惊慌——对,没错,是惊慌!她的媚笑多少显得有些勉强,说:“这位公子看来对鸣鸳一见钟情了——”
话音未落,慕轩抬手阻止她说下去,直视着青姨说:“麻烦青姨给在下三天,三天后在下交银带人。”
青姨看他的神情肃然,似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的点着头,一旁的楚姑娘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冯清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之色,脸上却笑容可掬,说:“麻烦青姨好生照顾这位姑娘,三天后冯某会陪同这位公子前来交银带人的。”
青姨这时恢复了一贯的风情,笑着回应:“暖风阁日进斗金,想必不会让贱妾等得太久的。”
冯清之所以诈称慕轩是他的客人而不说是兄弟,就是担心这女人趁机抬价,谁想似乎还是被她识破了,不禁脸色微红,但还是非常真诚的笑着,连说:“那是自然,请青姨放心!”
慕轩对青姨说了最后一句话:“这位姑娘若有任何差池,在下都会找青姨您理论的。”他说得轻描淡写,青姨却没来由的暗自打了个寒战。
慕轩转头看着楚姑娘说:“姑娘,等着我!”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冯清对着楚姑娘笑笑,又朝青姨点点头,才赶紧跟上。
枕秀园外那些围观的人见了两人自动让开路,慕轩跟冯清疾步离开,冯清低声问:“那个老鸨不可靠,要不要派人盯着?”
慕轩头也没回,说:“已经有人盯着了。”
冯清虽然诧异,却非常相信三哥之能,也就放心跟着离开。
回到冯家,慕轩把车上那些属于孩子的小玩意一股脑儿给了铮铮,小家伙一时开心得伯伯长伯伯短叫个不停。
晚饭后,冯清带慕轩回暖风阁商议赎银的事,一个伙计进来找冯清,递给他一个小纸条,说是黄昏时收到的飞鸽传书,冯清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诗:“天生我才必有用。”他皱了皱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把纸条递给了慕轩,慕轩一看,却立时露出惊喜之色,说:“这是给我的消息,咱们‘生民’找到了一处金矿。”
找到金矿了?冯清一脸惊诧,三哥怎么好像是招财童子下凡哪,他入教不到两年,就为教里找到了一处银矿,这次居然找到了金矿,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慕轩根据后世的情形,知道阴山之中有数量惊人的金矿,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找到的可能性,“生民”之中各种各样的人才都不缺,其中就不乏探矿之人,于是,总坛安排人手进阴山探寻,至今已是三年零九个月,终于找到了!那句诗是慕轩安排的,以诗的下句“千金散尽还复来”暗示金矿已找到。
冯清大喜过望,说:“有这么一笔收获,那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慕轩知道他这是戏语,金矿是找到了,但要开矿、熔炼,还得将这些“非法所得”经过各种渠道“洗白”,那可不是短时间之内完得成的,之前的银矿前后就花了三年多的工夫。当然,对于所需极多的“生民”来说,这绝对是件大好事。
枕秀园中,青姨也正忙碌着,她让人把楚姑娘“请”到枕秀园最后面的一处厢房安歇,楚姑娘这几日一直是提心吊胆的,今晚才算安心多了,吃了晚饭,梳洗之后上床安歇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脱衣,并且非常小心的把自己偷偷藏起的那把剪刀藏在了枕下。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猛然睁开了眼睛,她听到外面惊慌失措的吵嚷声了:
“走水啦,走水啦……”
“妈呀,快跑啊——”
……
失火啦!楚姑娘一把抓紧枕下的剪刀,一跃而起,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却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两个使女非常慌张的跑进来,一左一右拉着她就跑,楚姑娘身不由己,只能任凭她们牵着瞎跑,百忙之中将剪刀纳进了袖子。
依稀之间,她们似乎是跑出了枕秀园,进了一处很小的院落,两个使女把她推进一间小屋子,说:“在这里歇着,等火灭了再说!”
她们慌慌张张跑了,只留下楚姑娘一人莫名其妙的打量这小屋子,这屋子里居然点着油灯,地方虽然小,但床凳俱全,楚姑娘在床沿上坐下,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趁这机会,跑吧!
但她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今晚这事有点不寻常,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带到了这个地方,园子里的其他人呢?这小屋里事先点上了灯,似乎早就准备好似的,会不会是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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