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常洛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4个小时。这会儿已经凌晨1点了,距离CFA开考只有8个小时了,可他依旧没能入眠。地上躺着好些只蚊子的尸体,房间充斥着刺鼻的电蚊香片味。沉下心来,隐约还能听见窗外空调主机发出的嗡嗡声,很轻、很轻。
“才6月份就开空调了,真会烧钱。”金常洛心想。烦躁与紧张像裹在身上的毛毯,凭空长出了触觉和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不入眠,势必会影响明天的考试发挥,他越想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发睡不着觉。恐惧是一条引线,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点燃了,小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滋滋”地烧下去。
不比张司源和赵天宪这类种子型选手,金常洛只是个不起眼的考生。如果非要在“过”与“不过”中挑选出一个诚实的答案,他会选择后者。这也是多份模拟试题的测试结果。或许只有充沛的体力再加上有如神助的发挥才能让他侥幸通过明天的考试。
金常洛起身又去了趟厕所,和此前一样,滴滴拉拉的根本尿不成一条线,看来还是心理作用在捣鬼。回到卧室关了灯,黑乌乌的,但睁眼耐心适应一会儿,周遭的一切依然可以被打量得清清楚楚,要是能把题目也瞧得如此真切该有多好。可是哪怕再给小金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没法保证自己就能顺利拿下1级考试。
有时候我们猜不透别人,有时候则是不了解自己。其实金常洛的备考时间已经不少了。可一道道习题仿佛是一杆杆投射出去的标枪,把他的自信心扎得千疮百孔。更糟糕的是,同样的错误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出现。究其原因,恐怕还是核心概念没有理解到位。他的理解力和记忆力似乎已经对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点免疫了。
别人的复习进程是一个螺旋式的上升过程,而他的备考旅程更像是一个原地转圈的闹剧。这不免让人联想到一种动物——拉磨的驴。每个人都会遭遇瓶颈,可是小金瓶颈的位置太低了,卡在瓶肚子那里。
这世上,有一种努力,叫做无能为力。
金常洛一下子坐起身来,毛毯随之滑落掉地。他蜷起双腿,手臂抱紧了膝盖,那造型像是一块被女娲遗忘的石头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想,为此他有些仿徨,也有些羞愧。可是这个念头又是如此根深蒂固,如同癌细胞一样肆意生长。他走下床,来到不远处的写字桌前,打开了台灯。
准考证、护照、文具一样不少地摆放在桌上。2B铅笔已经削成了粗细合适的宽度,新买的橡皮也拆开了塑封,橡皮的一角还留下了试用过的痕迹——黑黑的碎屑。德州计算器的盖子已经撤掉了,对于正面大大小小的按键的布局,小金早已了然于心,但这并不足以保证他能求解出正确的答案。准考证和护照被单独装在了一个透明文件夹里。这些准备工作他早在7个小时前就打理完毕了,不过都已不重要了。
与其明天经历6小时的撕磨挣扎,倒不如现在就坦然接受失败,金常洛心想。弃考,至少还能留给自己一点期待,留下那最后一片遮羞布。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时候。这次考试可以放弃,那下次呢?况且即便这次不能通过考试,也能储备一些临场经验。他拖着步子走回床前,捡起了地上的毛毯,却重拾不回失去的信心。金常洛陷入了思考,一场关于他人生际遇的思考。
参加考试是以获取证书为目的的。备考1级都已经好比蜀道登天,2,3级的应试又该如何准备?CFA考生分为学生和在职党两类,小金属于前者。他把考试当作一个事业去拼去赌,拼的是时间,赌的是青春。要么一无所有,要么一往无前。想到这里,放弃的念头再次鞭挞着男孩的神经,无助的思绪蔓延成了硕大的黑洞。
“可能我真不是考试那块料吧。”金常洛叹了一口气,也吐纳出了埋藏在心里的秘密。承认自己的失败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特别是在像他这般想要打倒一切、干翻世界的年龄。
他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闹钟设置页面,把原先设定好的5点30改做了9点30。之后再次躺下,拉上了毛毯。这次没过多久,屋子里便响起了鼾声。
晚安,失败者。晚安,真勇士。
或许在梦里,他会变成一只蜗牛,还会梦见那首熟悉的曲子,他记得最后一句歌词是这样唱的:
“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几个小时后,太阳毫无悬念地照常升起。就在张司源行将出门之际,他接到了周淼的电话。女友中规中矩地提醒了几句,只有最后一条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红牛你就别喝了。”
“为什么?”
“红牛是利尿的,除非你对自己的括约肌格外自信。”
挂了电话,又把准考证、文具、计算器检查了一遍,小张方才安心出门。地铁车厢里不少学生模样的乘客都手捧一本CFA复习资料,小张也是其中一员。在临近考点的那一站,这些年轻人鱼贯而出。四号出口处,人流稀稀拉拉地串联成一条并不整齐的队伍。方圆几里的范围内,类似的队伍还有十几支,它们就好似一个庞然大物体内流动的血液,把朝气蓬勃的氧气源源不断地供给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
前方的会展中心是?“血液”汇集的地方。几家知名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正向入场的考生发放着免费资料和涂卡铅笔。对于培训机构发放的涂卡铅笔,小张是不敢用的。他身上带了两只削好了的铅笔,那还是他参加英语四级考试的时候专门买的。不过在路经本机构的朱老师的时候,他还是礼貌地接过了文具。
9点才开考。这会儿刚过7点半,考区B展厅门前就已经人头攒动。以年轻人为主体的考试现场总少不了送考家长的身影。送考是他们的习惯,想要年长者改掉习惯,比让他们的子女考出满分还要不切实际。
不少考生还在看着各类复习资料,这着实让张司源很是佩服。这会儿他的脑袋已经塞不进任何东西了,哪怕是把知识点调整下储存顺序恐怕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供挪动了。
8点一到,B展厅的大门徐徐开启。考场工作人员已在各个入口处严阵以待,只有那些手持CFA准考证的人才能被“放行”。
整个考场的内室面积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偌大的空间被划分成了若干个考区,每个考区摆放了几十张课桌,每张桌子可供两名考生共同使用。考区的正后方配备了饮水机以及一次性纸杯。考区的正前方则是签到处,每张签到桌旁,都有3名工作人员负责核实考生身份并检查其携带的物品。这样的大阵势真是不输国内的高考。
张司源在L考区的签到处递上了自己的准考证、文具、护照、以及计算器。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打开计算器,确认着其内部数据已被清零。另一位岁数稍长的老师在验证了个人信息后,把座位号填在了准考证上。
为了预防考生事先在座位上抄录作弊,考生在考试当天才会被告知具体座位。小张并没有在考试前一天来踩点,他认为有实力的考生哪怕被丢进原始丛林里答题,也依然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那些实力不济的人即便在自家的案桌上作答,结果依然没戏。
“身上没有电子设备吧?”工作人员开始了例行提问。
“手机都放外面了,口袋里就一包纸巾和几块巧克力,还有一对耳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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