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生理不健康。张司源朝宿舍楼的反方向走了几步,那里有一处不起眼的暗角,适合低调的人暂时藏身。
距离小张八九米开外,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学生,看样子也是在等人。这人的面相有些脸熟,可张司源一时半会儿间却想不起对方姓甚名谁。此时远处一个人影走到了她的身旁,而小张对于这个来者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凭借着这层关系,他这才想起那姑娘的身份。
他俩什么时候好上了?
张司源一边暗自忖度,一边祈祷着周淼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否则他就得朝着宿舍楼方向再迎上几步,如此就会和来者撞个照面,而他并不擅长处理那般尴尬的场面。
来者递给那姑娘一个U盘。暗中观望的张司源误以为两人害羞地勾了下手。那男生一边客套地向女生点头致意,一边步步后退,终于消失在了浑浊的夜幕里。姑娘转身进门的时候刚好和周淼打了一个擦肩。
小周提着一个垂于膝前的黄布袋子,脚步重得像是被灌了铅似的。女友步出宿舍大厅的时候,张司源已经迎了上来,他一把接过对方手里的袋子,顺势朝袋子里看了一眼。
“是个纸箱子啊,真挺沉的。里面是什么啊?”
“不卖关子了,送你一套书,回去慢慢翻吧。”
“哦?是CFA教辅吗?”
周淼叹了口气,要不是膀子没了力气,她真想狠狠地打去一记右勾拳。女友凌厉的眼神分明在说,“吾心所钟唯卿,然卿难知其所重”。
“那……那是《琼瑶全集》?”张司源赶忙改了答案,提出申诉。
“我不会送你不感兴趣的东西。”法官维持原判。
“猜不着了。为什么这时候送我东西呢?”
“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咱们还没正式在一起,这套书就当是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回去拆了自己慢慢看吧。”
“这么客气啊,那我不送你点像样点的生日礼物都不好意思了。”
“打住,我可有言在先,对你的礼物就一个要求。”
“你说。”
“不许大手大脚,我这套书100多买的,礼物价值不能超过它的两倍。”
张司源这人也算是个情种。高中那会儿,为了送喜欢的女生生日礼物,他愣是在学校里接连啃了两个星期的馒头,用省下来的伙食费买了一条925银饰项链。周淼知道男友舍得为自己花钱却也不愿问家里人要钱,所以担心他大手大脚的背后藏着一个默默委屈的自己。
“这你也要管啊?”
“那你想不想让我管呢?”周淼将计就计,将军。
“对了,刚才你下楼梯的时候,从你身边经过的那个女生认识吗?”
“啊?我把这套书拎下来都要牺牲了,哪里还顾得上瞧人呀?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啦?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别闹。”
“哼。锅锅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走了啊。”张司源刚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周淼拽住了。男孩只得回过身子,用手摸摸周淼的头,又用鼻子蹭了蹭女友的鼻头:“舍不得啦?”
“才没有呢,锅儿都不肯去‘姑姑’宿舍,坏蛋。”
“那要不你跟我回宿舍吧?”
“咦……小色狼。算了算了。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走吧走吧。”
这次张司源把周淼目送进宿舍楼方才转身。他拎着这箱书马不停蹄地走回了宿舍。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这套厚重的书成了他生命里不能承受的轻。
男孩一回宿舍便迫不及待地把纸箱子从袋子里提溜了出来。原来是一套《哆啦A梦》,全书总共45卷,怪不得拎起来沉甸甸的。小张从纸箱里抽出一册,32K的版面大小比他的手掌还要小一号。随便翻弄几页,百宝袋、竹蜻蜓、随意门这些道具又再次映入眼帘;大雄、静香、胖虎这些人物跟着鲜活了起来。脑中像被人按了电钮似的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曲子:“每天过得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只要有了哆啦A梦幻想就无限延长……”
也不知什么时候,宰夕印站到了小张的身后。舍友不见外地从箱子里抽出一册书本:“看不出来啊老张,你也喜欢看机器猫啊。”
“周淼送我的,弄得神神秘秘的。”
“敢情又发狗粮啊?嫂子有没有设置读书截止日,布置个读后感的作业啊?”
“她可没你这么贫。”
“不错不错,宿舍里有了儿童读物,整个人都感觉变年轻了。”
“咱们本来也不大啊。”
“恋爱中的男人,心态都年轻,智商都是小朋友。”
“别光顾着拿我开心,你也交代交代自己的问题吧。”要不是宰夕印接二连三地朝张司源开炮,小张此刻或许不会把狙击镜对准他。
“我怎么了?本人根正苗红,茕茕孑立。”
“刚刚在女生宿舍楼下,你去见的那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啊?好像咱们第一次去蹭课的时候,她还坐你旁边来着。你是不是应该给我隆重介绍介绍啊?”
宰夕印像是突然生了病似的,脸上泛起一层蜡黄色。他不曾料到当时张司源也在现场。
小宰与案头的光源之间隔着张司源,前者凑巧站在阴影里,也许是胡渣栽满了整个腮帮的关系,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这般模样让人看着有点揪心也有些害怕。张司源以为自己的话捅了篓子,于是赶忙解释:
“我在宿舍楼下等周淼,没别的意思啊。”
宰夕印没有立刻接话,对于张司源的猜测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对于自己的秘密遭到窥探,他没有责怪也没有解释。就当气氛凝结得有些微妙的时候,宿舍的门锁响了一声,蔡睿“闯”了进来,碰巧他的手里也是拎着一麻袋的书。
“重死了,重死了。”小蔡把袋子往自己书桌一搁,“嘭”的一声响。
“今儿咱们宿舍可以办图书展了,小蔡你又是买了什么书啊?”宰夕印倏然松了口气,他凑到蔡睿身旁,刻意与张司源拉开了一段距离。
“还有谁买书了?”没搞清楚状况的蔡睿随口问了一句。
“老张呗,一套机器猫。”小宰不经意的一句话又把聚光灯投给别人,好让自己的小秘密再次隐没在阴影下。
“这可不是老张的风格啊,老婆送的吧?”
“哈哈,算命的说我‘五行缺猫’,你信不?你又买了啥?”张司源的自嘲轻描淡写。
“都是考研的。”蔡睿说着把袋子里的书全都倒了出来,有李永乐的《数学基础过关660题》,有任汝芬的《考研政治》,还有张剑的考研英语黄皮书以及俞敏洪的考研单词红宝书……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市面上主流的考研辅导书都被他收集齐了。书册被一本一本地插在架子上,蔡睿望着它们就好似在检阅士兵一样。
“准备好大干一场了?”张司源拍了拍舍友的肩膀。
“一口吃不下个胖子,慢慢来吧。以后还得靠你监督我啊。”
蔡睿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不同于常人“从明天开始就要怎样怎样……”的豪言壮语,他当晚就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考研数学认认真真地做了起来,直到熄灯前半个钟头,小蔡才放下手中的笔。之后他又玩了两局“植物大战僵尸”,便把电脑上的游戏都给卸载了。旁人再次瞧见他打游戏的时候,正是考研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