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击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使他瞠目结舌。
他所能记起的是——仿佛是在作梦,看门人继续对他讲星期日——就是昨天下午所发生的事情。警察出现在彭康帕尼大街的那座公寓,询问是否有个叫罗伯特-拉佛格的人住在那里。当确认拉佛格——莱布朗就住在这幢建筑里时,警察通知看门人他已于3小时前在一场事故中丧生。
被害人当时正从凯奥-塞斯提奥金字塔穿过广场到波大圣保罗铁路地铁站,实际上是到一个叫奥斯蒂安的车站去,这时一辆大型黑色汽车——一个目击者认为是一辆美国产旁提亚克车,另外一个目击者却认为是一辆英国产阿斯通-马丁牌车——冲进广场,车头撞上了被害人,撞击至少10米远,然后一直向前开直到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之中。被害人受伤严重,血肉模糊,当即身亡。
警察对看门人解释说被害人的私人文件上有罗伯特-拉佛格的名字和这个地址,可没有任何别的文字说明他亲戚、朋友或保险公司的名字。他们问看门人是否知道被害者亲戚或朋友的名字以便通知他们处理尸体,而看门人记不起有什么人与被害人关系密切。警察例行公事到莱布朗房间检查了一番,当然他们一无所获。
兰德尔记起他曾要求看一下莱布朗的房问。
他像一个夜游者跟着看门人走进电梯。在电梯中有一条缝供投币用——用电梯的人必须交钱——看门人投入10里拉,按了一下三楼的按钮。
在三楼,电梯左侧,看门人用钥匙打开了一扇绿色的房门。那实在是个狭小而简陋的住处,而里面的陈设也像那房子一样。在那看门人的监视下,他到处搜寻了一下,结果连封信也没有找到,好像他是独居一样。
“什么也没有。”兰德尔疲惫地说,“没有照片,没有笔记,也没有任何经他书写的东西。”
“他外面倒是有几个女朋友。不然,他住在这儿简直就像个隐士。”
“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到这儿来把他的证明文件收去了。”
“据我所知,除了警察和你来找,再也没有别的人。”
“所以莱布朗所留下的就是那具尸体了,”兰德尔黯然道,“他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警察仅仅告诉我,假定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前来,就说那尸体将在停尸所里停放一个月,以等待亲友的认领,不然的话,警察就把他埋到乱葬岗上去了。”
“我想我要去看看那个尸体,我得确实弄个清楚,”兰德尔说,“警察虽然查到了他身上的证明,但也说不定他的身份证被别人借去。”
兰德尔必须亲自去看看。“我怎样去那儿?”
“你得先到警察那儿去获得允许,然后才能到停尸所去认尸。”
于是兰德尔便去了罗马警察总署。他向警察说明了来意,并且填好了几张书表,然后才得到一张书面的认尸证明。至于问到他和莱布朗的关系,他只说明是以前在巴黎认识的,他只要到罗马来,便去探望他一下子。那警察因见他惶惶不安,才特地帮他叫了辆出租汽车,并且叮嘱那司机要把他送去停尸所里去认尸。
此刻,那出租汽车的速度已经减慢下来。兰德尔向窗外看去,只见他们正在许多楼房之间缓慢行驶而终于停了下来。那司机指着那两扇绿色铁门后一栋用黄砖建造的三层楼房。“那就是停尸所。”那司机轻声地说。
兰德尔付了车钱,另外又加上一份丰厚的小费。那司机感谢地又画了一下十字,等兰德尔离开后,才疾驶而去。
推开那绿色的铁门,兰德尔便置身于被三座楼房封闭的一个院落之中,正中央一栋楼房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警卫,兰德尔便过去,出示了警察总署发给他的认尸证,那警卫便把他带到里面一位穿着制服蓄着大胡子的意大利官员那儿。
兰德尔走过去的时候,那位意大利官员抬起头来,而且说着意大利语像是在询问什么。
“对不起,我只会说英语。”兰德尔说。
“我也会说点英语,不过不大好。”那位停尸所的官员说。他说话的语调充满了他职业上所需要显示的尊敬与肃穆,正如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办理丧葬的人员一样。
“我的名字叫兰德尔。是来认尸的,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名字叫莱布朗。是昨天送进这儿来的。”
“你有警察总署发给的许可证吗?”
“有。”他伸手送了过去。
那位身穿制服的官员看了一遍,然后朝桌上的对讲机很快以意大利语说着,说完以后,他起来走到兰德尔的身前。
“请跟我来。”他说。
兰德尔跟在那位意大利官员之后沿走道向右边走去,来到一扇安着毛玻璃的门前,只见那门是锁着的,而且门上还写了两个字,兰德尔猜想那一定是未经许可不得擅入之意。那官员打开门以后,兰德尔只觉得前面的走廊上恶臭扑鼻,那显然是尸体的气味。若以他的本能来说,真想溜之大吉。本来嘛,这次前来认尸是毫无意义的。人都死了,他又还能得到什么呢?可是那官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拉着他一直向前走去。
来到走廊尽头,只见一个值班警员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认尸问。你也就是在这儿认尸。”
那警员将门打开。而兰德尔则以手遮着鼻子硬着头皮走进去。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天花板上装着明亮的日光灯。房间对面也有两扇玻璃门,此刻已经大开,一个勤快的工人正推着一张上覆白布的车床进来。
那官员向床上一点头,兰德尔则像机器人一样跟着他走到床前。
那官员捏着白布的角向右掀开了一点。
“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莱布朗?”
当兰德尔俯身察看时,他几乎呕吐了出来。他只瞄了一眼便疾然后退。
那颜色像纸草一样,多皱脸孔上,被撞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点都不错,这正是莱布朗的尸体。
“是的。”兰德尔悄悄地说,同时极力压抑了自心头泛起的恶心之感。
“你看准,没有问题了吗?”
“绝对没有问题。”
那官员又把白布盖上,向工人摆摆手,然后转向兰德尔。
“先生,多谢你,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当他们离开认尸间步上走道的时候,兰德尔所能嗅到的不仅是死尸的恶臭,而且也闻到了另外一种气息。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他在阿姆斯特丹想看一看纸草纸第九号的原稿时,它碰巧失踪了。当他想看一看爱德隆的底片时,那位摄影师的底片却惨遭了火灾。而当他在罗马准备接收伪造的证据时,这位伪造者则偏偏在昨天被汽车撞死。这些是巧合吗?或者还是预谋?
那位停尸所的官员又开口了。
“先生,你知不知道死者会有什么亲属来认领他的尸体?”
“恐怕没有。”
“既然你是唯一前来认尸的人,你的决定便是合法的,”他满怀期望地注视着兰德尔,“你愿不愿作个决定呢?”
“决定什么?”
“既然你已认明尸体无误,我们就必须决定怎样对他加以处理。若是你不认领,我们就把他埋在乱葬岗上。”
“哦,我听说过了。那是你们堆骨灰罐子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负责,我们就请专门办理丧葬的公司把尸首运走,涂敷香料,送进教堂,然后埋在天主教的墓地里。一切按照仪式办理,而且还有墓碑。如果你愿意付钱,我们就给他一个很体面的教堂葬礼。先生,这一切都随你的便。”
他们说着已回到那官员的办公室。兰德尔毫不迟疑地便做了决定。莱布朗,不管是好人还是个歹徒,已经准备与兰德尔合作。虽然他没有机会试一试,他也总该得到一点补偿。至少,对于人类的尊敬也该如此。
“好吧,我来付一切丧葬的费用,”兰德尔说,“给他一个适当的埋葬。不过有一点你该注意——”他想起了莱布朗,禁不住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要宗教的仪式,而且也不要埋葬在天主教的墓地里。我的朋友是——他不信教。”
这位停尸所的官员做了个了解的姿势,然后走到办公桌的后面。
“会按照你的意思做就是。在丧葬公司涂敷好香料以后,就把他埋葬在非天主教的墓地。这件事一定会办理得很好。先生,你愿意现在就付款吗?”
兰德尔付了款,接受了收据,签了最后一份文件。他高兴把这件事了结而且就可以离开了。
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那位官员在他身后喊叫着,“先生,请等一下。”
兰德尔心里奇怪还会有什么事,便又回到那官员的办公室内。而那官员则拿出了一个塑料袋来放在桌子上。
“既然你已认领了尸体,你便可以把死者的遗物拿去。”
“你是说在他的公寓的东西吗?你把他所有的东西送给一些非宗教的慈善机构好了。”
“好的——不过,我是说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他个人的财物。这是当他被送到这儿的时候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那官员把袋子解开,同时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随便拿点什么作个纪念吧。”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对不起。”那官员说,然后便匆忙地去接电话了。
兰德尔看着莱布朗最后所留下的一些东西,半晌都未发一言。
那些东西实在少得可怜。而这也就是令他感到痛心的。他把每一样东西都拿起来放到一边去。一只表壳压弯的手表上,指针正指在2点23分。半盒香烟。一盒火柴。一些10里拉的意大利硬币。最后一个便是一个廉价的、快磨坏的人造皮夹子。
兰德尔把皮夹子拿在手里,打开来,然后把东西倒出。
一张身份证。
4张1000里拉面值的钞票。
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片。
还有一张粉红色长方形的火车票。
他把身份证和钞票留在空皮夹子旁边,却把那张折叠着的纸片打开来。在纸的正中央,画着一条被矛刺穿的小鱼。那条鱼和蒙蒂画的差不多,只是稍圆一点,可能是莱布朗自己画的。在纸的右下角上写着两行宁,不过他却不认识。
现在他又把那粉红色的火车票拿起来,车票共分为三部分,虽然上面的字兰德尔也看不懂,但是他的太阳穴已开始跳动。
那官员已接完电话回来。
“对不起,”他说,“你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兰德尔把那张火车票展开来。
“这是什么?”
那官员瞄了一眼。
“是火车票。上面已轧过了昨天的日期,但是还没有用。上面一联是从罗马三波罗车站到奥斯蒂亚的,下面一联是回程票,是同一天用的,而第三联是收据。这张票是昨天买的,但是没用,因为去和回来的两张票都还没有撕去。”
兰德尔的太阳穴仍在跳。在他混乱的脑子里他想理出一个头绪来:莱布朗昨天曾去了三波罗车站,买好了去奥斯蒂亚的当天来回票。他可能因距离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早,便走出车站到外面的广场上走走。等他再穿过广场返回车站的时候,便被车子撞死了,因而那两张还没有用的车票仍然在皮夹子里。
他是要赶往奥斯蒂亚-安蒂卡,也就是蒙蒂教授在那儿有过重大发现的地方去取证据,以证明那个发现是伪造的。
兰德尔把那两张车票插进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去,然后又把那张纸上所画的鱼和右下角的暗号揣摩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
“波塔马里纳是什么?”
“波塔马里纳?那也是奥斯蒂亚-安蒂卡。是奥斯蒂亚-安蒂卡古代废墟的一部分。那儿很好玩,你该去看一下。”
兰德尔心想,不用你说我也非得去看看不可。
他把那张纸又折叠起来,也装进放有车票的那个口袋里。
“其余的你来处理好了。”他向那位官员说。
“谢谢,谢谢你。先生,我为你失去一位朋友感到难过。”
兰德尔在离开停尸所的时候,心想,是的,我也为失去一位朋友而难过。不过,也得感谢这位朋友,从他的遗物中提供了一点线索。
走进罗马热烘烘的夜色之中,兰德尔深知他必须走完莱布朗刚刚开始的路程。在他口袋中那粉红的车票还没用过,但是明天上午另一张粉红色车票则非用掉不可。
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到明天再说吧。
时间过得太慢,昨天的夜晚终于变成了今天。
那张新的粉红色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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