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眨眼。它们比他记忆中在圣山上看到的文稿照片更清晰可辨些,或者看起来如此。混蛋,它跟他刚才在地下室看到的原稿一样或者更加清楚易读。如果这张就是他在圣山上给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看的那张的话,院长会很容易地认出这些文字。兰德尔把照片扔到桌子上,揉了揉眼睛。
是眼睛在欺骗自己吗?这就是原来的那张吗?或者只是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多疑?他妈的,无论什么原因,有一个办法总可以查出来的。
他离开转椅,抓起照片,去取外衣。
有一个人会提供答案。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曾拿过这张照片。埃德隆,“第二次复活”计划的摄影师。他马上要去见的人就是摄影师埃德隆。
半小时以后,兰德尔坐出租车到了埃德隆的地方。从出租车出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十九世纪荷兰老式三层楼房。
兰德尔得知这座房子是“第二次复活”行动组给参加此项目的一些人租来用作住所的。克雷默、奥尼尔、亚力山大等人都住在这儿。
兰德尔乘坐的出租车没能在房前直接停下来。因为停车处已被一辆看似官方车辆的红色轿车占去,坐在车里的司机身着不为人熟悉的制服。兰德尔走向楼房时,仔细地打量着红色轿车,心里琢磨着轿车门边烫金的鸡冠意味着什么。鸡冠旁写着这几个字:>
司机似乎看出了兰德尔的心思,当兰德尔经过汽车时,司机向前倾身,好意地大声问:“你是美国人吗?这些字的意思是:英雄、决心、助人。这是阿姆斯特丹消防队的座右铭。这是总司令的——消防队总司令的车辆。”
“谢谢你。”兰德尔高声说,他马上感到惊奇:消防队总司令来这儿干什么?
兰德尔转身向楼门口走去,正在这时,大门打开了,埃德隆和一位体格健壮的荷兰军官一同走过来。埃德隆那张满是凄凉的面孔显得很忧郁。那军官一定是指挥官,他戴着一顶帽舌为黑色的中间镶有红色徽章的帽子,身穿镶有金色钮扣的海军蓝制服,衣袖上缝有四道金色条纹。
尽管他们谈话很投入,埃德隆还是看见了兰德尔,并举起一个手指示意要他等一会儿。兰德尔等着,心里还在琢磨。最后埃德隆与消防队军官握手道别,军官转身迅速离开。经过兰德尔时,军官朝他友好地点了点头,钻进轿车,不一会儿便疾驰而去。
兰德尔迈步向楼房走去,心中疑惑不解,迎面走来了这位瑞士摄影师。
“我应该事先给你打电话看你是否有空,”兰德尔歉意地说。他朝汽车离去的方向打了个手势,问道:“怎么回事?”
埃德隆的手指穿过他一头乱糟糟的红头发。“麻烦,全是麻烦,”他不快地说。“如果我心烦意乱的话,请原谅我。你看见的这位先生是阿姆斯特丹的消防队队长,他刚过来送给我这份报告。他的——”
“他的什么?”
“他的助理队长和一些随从在这里一直检查到今天早晨。”他奇怪地看着兰德尔,“你不知道?对不起,昨晚房后突然失火。”
“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值得庆幸的是火灾发生时屋子里没人。所有的人都被召集到办公室去参加一个所谓的会议。”
“夜间紧急会议?是关于什么的?”
“出版商们召集的,但是只有戴克哈德博士和邓恩小姐代表他们出席,给我们讲加快工作的重要性。会议不重要,只是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
“恰巧你们不在时起的火?”
“是的,”埃德隆闷闷不乐地说,“一位邻居看见黑烟,就给消防队打电话。一辆救火车几分钟内赶到了。等我们返回时,火已被扑灭了,但是熬了几个小时,等待消防队队长及其队员查出起火原因。”
兰德尔环视着这座楼房,“你的房子看起来损坏得并不厉害。”
“火势被控制在起火地点。火苗从我的暗室和工作间窜出,在它开始蔓延之前就得到控制。但是我的暗室和工作间就损坏得很厉害。”
“你是说你摄影室被毁,其它地方安然无恙?”
“正是这样。暗室大约一半遭毁,其余部分部分受损,我带你看看去。”
他们穿过一条充满刺鼻的厨房气味的狭窄过厅,又经过一间天花板很高的起居室,室内有绿色丝绒长沙发椅和带有雕刻图案的碗柜,这里能明显地闻到烟味,现在他们来到后面一间单独的小屋,屋内烟臭味更为浓烈。
一扇厚重的栎木门敞开着,被斧子破坏了。门上的两用锁也被破坏了,这把锁和保护克拉斯纳波斯基地下室的那把锁相似。门的木头被烧焦了,漆黑一团。
“我的暗室和工作间,或者还剩下些什么东西,”埃德隆说,“在通电之前,你是看不清楚的。红灯现在也不亮了。屋的这部分是用来冲胶卷,然后挂起来、晾干的地方。这些是瓷砖墙,在这张桌面涂有甲酸的桌子上我打开胶卷。这些水槽是——唉,这些你不会感兴趣。但是你是否能看见?右边墙和设备被烧焦了。前面的墙几乎烧光了。把这间屋子和我邻室隔开的帘子也给烧没了。如果你愿意随我来……”
埃德隆小心翼翼地穿过气味呛人的暗室,兰德尔跟在后面,经过一台机器,脚踏板被火烧得不成形,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里照像机、反射器的残骸,加上一个翻得乱七八糟的档案柜让人目不忍睹。
埃德隆无助地环视着第二间屋子,“很显然,火是从这里燃起的。发生在一个糟糕的时间,我不得不下一步白天黑夜地干来弥补所造成的损失。”
“是什么引起火灾的?”兰德尔问道。
“起初,消防队助理队长坚持认为是故意纵火,我向他解释这是不可能的。这间暗室——实际上这两间房子一起——为安全起见,设计得十分特别,以保护这块地方。你瞧,没有办法能闯进来——那些加罩的通风孔太小——除非通过这道很重的防火栎木门,你见过了。消防队带着水管进来时不得不把这道门毁坏。在这之前,门没被故意搞破坏的人动过,也没有任何纵火犯能打开两用锁。”
“有多少人知道这把两用锁的号码?”
“当然了,我有两用锁的号码,”埃德隆说,“除我之外没有人使用这间办公室。”他想了一会儿,“我想‘第二次复活’中其它人知道这把两用锁的号码,因为是他们给我建的这间暗室。我想赫尔德林队长能有拨号,戴克哈德博士和其他出版商也应知道,我不清楚。我最终说服了助理队长,不会是故意搞破坏的人干的,因为他们无法进来。”
“如果故意搞破坏的人通过‘第二次复活’中的某个人而进来的,那会如何?”
埃德隆瞥了兰德尔一眼,“我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这不太合逻辑。为什么我们项目组中会有人希望毁掉我们的工作呢?”
“没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兰德尔说道,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消防队继续检查,就在刚才你来的时候,消防队队长将报告交给我。队长认为火因是电路连接错误,当然这份报告并不是最终的确定结论。”埃德隆捏了一下鼻子,“这儿太呛人,咱们出去吧。”
他们离开暗室,走进被毁的栎木门上方的过道。憔悴的摄影师递给兰德尔一支香烟,兰德尔谢绝了,埃德隆自己取出一支,点上说:“因为我无关紧要的遭遇而让你产生负担我深感抱歉,”他说道,“尤其是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我这个主人当得太差了,你有事要商量吗,史蒂夫?”
“不多,只一件事,”他指了指他携带的马尼拉信封,“我想看看你给我做的一张原稿照片的底片——你那张九号纸草纸文稿照片的底片。”
埃德隆做出了十分吃惊的反应,“那是我损失的一部分啊。你见过那间四室里面被毁坏的机器和档案。我全套底片,全部底片——都和其它东西一起变成烟灰了。你瞧,我今天没法接待你了。但这并不十分严重,我已安排明天就去给地下室里的纸草纸和羊皮纸照新照片。后天我就有新底片了,你想看哪张我就给你看。所以你并没有什么损失,不用担心。”
“我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兰德尔警惕地说,“我有一整套原稿的照片,我只想将我这儿的九号纸草纸照片与原底片比较一下,想看看这张照片是否将原底片的一切都显示出来了。”
埃德隆迷惑不解。“那当然了,底片上有的你照片里也有。为什么会没有?我自己冲卷,自己印照片。我做得非常细心……”
“别误会,”兰德尔很快打断他,“我不是在怀疑你的工作。是这么一回事,嗯,在我们决定用哪张照片作宣传时,我们浏览了整套复制品,我们发现有一张,就是这张,看起来同其它的质量——什么清晰度啊,精确度——不相同。”
“哪张?九号?不可能。他们完全一样,质量相同,以同样方法制作。照片呢,你带来了吗?让我看看。”
兰德尔从信封里取出九号纸草纸长14英寸宽11英寸光滑的照片,递给埃德隆,“给你。”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照片。“没什么不对。”他说,“与其它的质量相同,里面的一切都清楚。对不起,史蒂夫,这张与我做的其它复制品没什么不同。”
“制作这张照片时使用了红外线技术,对吗?”
“那当然。”
“告诉我为何使用红外线?”
“我认为你知道的。当你必须给最起码有部分不清晰的东西照相时,就使用红外线照相技术。普通的方法无法显示出看不清楚的部分,而红外线则能。纸草纸反射投到它上面的红外线辐射,从而变得——嗯——变得明亮且更加清晰可辨了。”
“你就是用这种办法制作你手中这张照片吧?”兰德尔有些迟疑,“你照了那张照片吗?再看一眼,你愿意发誓你照过那张照片?”
埃德隆并没有再看照片,而是盯着兰德尔。“史蒂夫,你在说些什么?当然是我照的那张照片。还会有谁会被允许这样做呢?我是‘第二次复活’计划中唯一的摄影师,唯一的一位能保证清晰度、唯一的一位被雇来为你们部门制作艺术品的人。是我照的所有照片。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没有准备这张照片?”
“仅因为它看起来与另外一些似乎不同。它的质量不同或者——风格也不一样。”
“质量?风格?我不知道你到底指什么?”埃德隆有些恼怒,他再次举起照片,在眼前调调角度以便让过道里的光线照射照片。这一次他仔仔细细地审视着照片。
“奥斯卡,请特别看看第一栏里第四、五两行,”兰德尔督促道。
“好吧。它们百分之百的正常,百分之百的清晰。”
“我就是指的这一点。”兰德尔说道。他想他该不该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那就是他第一次把照片拿到圣山的西莫皮特拉修道院给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看的时候,那两行不大清楚,但现在连原稿带照片都清晰可见。但他决定暂不说这事,而是装作他以前曾亲眼见过纸草纸文稿。“我第一次看见纸草纸文稿时,这些行是最难读的,几乎无法辨认。但从这张照片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听起来没有道理。”
“对你来说没有道理,而对一位摄影师来说却极有道理。我每次在拍摄一张几个地方不清的纸草纸原稿时,总有一种叫回避的技巧来处理它,那就是要用不同的曝光来分几次拍摄。这样的话,原稿上不明显的地方在摄制出来后就变得很清楚了。我给你举例说明。”
他把那张照片拿近兰德尔。
“这儿,你看我就是用回避技术使第四、五行模糊的阿拉米语显示出来并把它变清晰的。我记得这片纸草纸文稿上还有块地方同样暗弱不清,我……”,他的声音弱下去,他站在那儿惊愕地看着下边一行阿拉米文,“真奇怪。”他喃喃自语。
“什么奇怪,奥斯卡?”兰德尔马上问道。
“下边这块地方,这儿曝光过度。并不是没有使用回避技巧,但是——但是回避得不够好。这看起来不像是我做的,显得这么草率、低劣。我相信——或者说我肯定——我使用曝光技术均匀,各个地方都匀称有致,我敢肯定我是那样做的。我曾上百次地看过这些照片,一直都很满意。可是这块地方曝光过度。我是说,对其他用裸眼观察的人来说,可能不会察觉这一点。但是在我看来这是很显然的,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兰德尔轻轻地从他那儿拿过相片,“也许这张照片并不是你制作的。”
“是我做的,因为所有的都是我做的。”他固执地说,“不过,这样拙劣的技术不像是出自我的手,很奇怪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的,”兰德尔说:“最近发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
对于兰德尔来说,有许多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照片上有几行在圣山看着模糊不清,到了阿姆斯特丹却奇怪地变得清晰了许多;还有一张纸草纸文稿就在他想看一看的当天奇怪地失踪了,在第二天却十分便当地再现了;另外,就在他想将照片与它的底片作一比较时,底片却在仅仅几小时前被火给毁掉了;再者,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埃德隆的回避技术未能精确熟练地应用到另一张照片上,也就是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照片。
对兰德尔来说,这有问题,却找不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很自然,埃德隆手头没有那张关键的底片,又坚信自己是项目组中唯一的摄影帅,另外没有别人,因而他不可能提供什么答案。
兰德尔推测着:除非有人或在某个地方能证实他的怀疑或永远澄清这些疑虑,否则他将不得不怀着盲目信仰投身于“第二次复活”的工作之中。他也深知,一旦双眼睁开了,再想装瞎是很困难的,或者几乎是不可能的。
霎时间,他有了主意,他的双眼看到了一种完全被他忽略的可能的解决办法,这是所有可能性中最显而易见的一种。
“奥斯卡,我用一下你的电话不介意吧?”
“你身后的墙上就有一部,打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去清扫一下了。”
兰德尔谢过摄影师,等待他离去,最后他走到电话前,给“第二次复活”的总机拨了电话。
他告诉总服务台的接线员,他要跟彼得罗波罗斯通话。一会儿,电话被接到戴克哈德的秘书处。
“我是史蒂夫-兰德尔,彼得罗波罗斯院长还在吗?”
“在,兰德尔先生,他刚同出版商们一起吃完午饭回来了。他正在戴克哈德博士的办公室与他们交谈。”
“你能否把电话转到里面?我想跟他通话。”
“对不起,兰德尔先生,我接到的指示是不能有电话或其它事情中断会谈。”
“喂,没人会介意的。他们知道院长来这里是我负责安排的。打断他们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
“我没法照办,兰德尔先生。戴克哈德博士明确地作过指示,不允许有人打扰。”
兰德尔恼怒了,他采取新的策略,“好吧,院长将在那儿呆多久?”
“45分钟以后戴克哈德博士将陪同院长去机场。”
“好吧,我半小时内赶回。你能否记个便条,并保证在彼得罗波罗斯院长一出来时就能让他拿到?”
“当然可以。”
“告诉他,——”他仔细地考虑着要留的话,然后慢慢地口述。“告诉他,史蒂夫-兰德尔在他前往机场之前想与他见一面。告诉他如果他能来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将很感激他。就说我想——冉次向他表示我个人的歉意并和他道别。记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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