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的遗憾

    王先生每天还是很准时去上班，家里出钱买了一辆白色面包车。王先生刚拿的驾照，第一次出车就熄火停在十字路口，这是新手都会遇到的问题。后面的喇叭不停的滴滴滴的叫喧着。王先生有些尴尬，但还是稳住气场重新发动汽车。囧境大家都遇过，谁没个第一次了。王先生心里安慰自己。

    眼看着快五月的天了，儿子也一点点健壮起来。老婆逼着王先生买房子了，也是在三环上，看了好几个，老婆都不太满意。最后看了一个五楼的，三室一厅，格局各方面都还不错。一万一平，两个人商量着首付的事情。那是12年4月21号下午，欣妈妈电话突然打过来，说欣爸爸昏倒了。王先生愣住了，两个人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还是远在三千多公里外的岳父。老婆着急的哭的不行，奈何儿子还太小，并不能及时赶回去。欣妹妹那年正好上高三，只听王先生说是妹妹在医院接的欣爸爸，先去做了核磁共振，然后说的是主动脉血管破裂，医生下了病危通知。

    老婆已经不能控制情绪了，欣爸和欣妈是二婚，是欣爸一手把欣拉扯长大，非要让她读大学。高中时候欣不想上学了，欣爸一封信写了八张，劝女儿好好读书，以后可以有想要的生活。一点一滴都像在昨天发生一样。王先生请了假在家里陪老婆等妹妹那边传来的消息。医院这头，医生问妹妹要不要插呼吸机，因为现在患者呼吸困难，这个是心脑血管疾病，发病快，致死率高。妹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着寻常人没有的冷静。最终还是决定不插机器，因为有可能在插管过程中患者就会出现心率衰竭，直接过世。妹妹把欣爸转移到了icu，那是个烧钱的地方。妹妹对欣爸说，“你一定要等我，我明天早早就过来看你，”欣爸睁着的双眼流出了眼泪。妹妹和妈妈暂时住在了朋友家里。

    那时候手机并不是很普遍，很多人家电脑也是刚实行。王先生发视频过去，欣和妹妹隔着屏幕一直哭，一直哭。大家都没有很好的词去安慰对方。一个女儿刚生完孙子，才出月子几个月，一个女儿十几岁上高三正是关键的时候。王先生这电脑这一边，也是满眼的心疼和着急。着急岳父的病情，心疼老婆的情绪，刚生完孩子多少有些不稳定，现在碰到自己父亲病重。有种难受，根本不是可以用文字说出来的。王先生的心脏，就这样一下，一下的抽搐着。每一下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疼，空气窒息的要命。

    小妹这边一晚上没睡，两个人开视频开了一夜，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小妹熬不住了，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王先生看着屏幕里的小妹，觉得自己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他和岳父没有见过一面。这个遗憾，一直到现在都是王先生心里的痛。每年的清明和四月初一，王先生不管在家还是出差在外面，都会买纸钱去大的十字楼口祭拜。这是一种思念的寄托，或者是对欣爸愧疚的表达。

    小妹手机响了，是医院的，“你是他的家属吧，他不行了，你抓紧过来吧”。小妹夺门而出，直奔医院跑去。最终欣爸还是走了，带着一生的遗憾，女婿没看到，孙儿没抱到。小妹看着躺在医院床上的爸爸，一直低声的叫他，欣爸的眼睛是睁开走的，仿佛不甘心离开，一直不肯闭上。后来王先生听小妹说起，欣爸当年就告诉过小妹，会把她养到18岁，然后以后的路都需要小妹自己走了。一语成箴，或许每个即将离去的人，都明白自己时日不多，又有太多放心不下的人和事吧。

    遗体当天就被火化了，都是小妹一个人跑的，医院离家里有二百公里，小妹先回去销户了，又拿着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就这样拉着欣爸去了火葬场。那个下午那么的天空灰蒙蒙一片，阴翳的让坐在冥车里的人都沉默不语。到了火葬场，工作人员把遗体放入焚尸炉，小妹的邻居阿姨给工作人员拿了两条雪莲，说是看欣爸最后一面，倔强的小妹怎么也不肯过去，说是惊吓着了一点也不为过，毕竟十几岁的年纪，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经历这样的生死离别。这也是以后小妹最遗憾的事，没有勇气去看爸爸最后一眼。

    工作人员安排小妹去焚尸间旁边的殡仪馆等着，小妹有些精神恍惚，觉得这是梦，这都不是真的，爸爸没有离开。开始烧的时候，小妹听见了闸骨头的声音，火葬场本身就很空旷，周围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只有小妹一个人在那里不停的搓着手。很快，二十分钟左右，工作人员把装着骨灰的袋子递到了小妹手里，感觉很烫手，小妹把它放进了骨灰盒。原来人的一生最终就是一堆白骨，什么都留不下。小妹抱着骨灰盒去外面烧纸，火葬场跟电影里的一样，都是天上飞的黑压压的乌鸦，在这里除了悲怆，再无其他。

    下午租的灵车回了村镇，欣爸生前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必须和爷爷葬在一起，第二个就是不能火化。王先生觉得特别对不起欣爸，觉得为什么所有事情都是那么赶巧。为什么刚开始的好日子就晴天霹雳一般变成了噩梦。王先生心里的梗，直到现在还依然存在。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经来不及了。可能有遗憾的人生才能算是完整的人生。王先生来不及悲伤，因为人总是需要先为活着的人考虑。黎明总会到来。

    这是王先生唯一的憾事，没有见过欣爸一眼，没有喊过一声爸爸。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磨难，也会成为以后不可或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