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死了娘啊......”
一似喉中卡痰的沙哑嗓音打破现在极为凝重气氛,众妖循声转头望去——
黑暗中,一老者手提的鲤鱼灯内橘红烛火在风中丝毫未有摇动,那纤细红烛上散发出的光莫名辉煌十分,甚至能将他整副身躯照得清清楚楚。
“吧唧吧唧”
他边哼着小调边往嘴里塞着一只皮薄肉馅的包子,咀嚼之间他不经意注意到前方众妖向他投来的犀利目光,快速咀嚼的动作缓下来,连忙装个鬼脸,语气甚是滑稽:“呀都在呐,吃了吗各位?”
顿时雅雀无声,空气中偶尔传来谁打嗝的声响,下一秒——
“鬼呀,鬼呀,我滴娘啊救救我......”
那须发苍然的老顽童,正是青云门大当家宇文正风,群妖被突然起死回生的他吓得六神无主,宇文成川辗然一笑:“老爷子...“
二当家宇文尚青则心惊肉跳,犹记那日房内床榻之上,宇文正风分明喝下毒药正垂死挣扎,直至其死死拽住床幔那手落于床畔,他才提起勇气上前探探宇文正风是否断气。
宇文正风四肢绷直,沟壑纵横的脸上呈紫青之色,其嘴巴大张,嘴角似因挣扎时痛苦万状不堪忍受而撕裂,而其死不瞑目的双眼亦甚是骇人,在宇文正风深深泪沟里,湿漉漉的应是泪水。
宇文尚青是再三确认他的确已断气,才安心离开的,所以怎么解释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宇文正风?
宇文正风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满足摸摸鼓鼓囊囊的肚子,大步流星昂首挺胸从群妖身旁而过,行至正浑身冒冷汗的宇文尚青身前停下,他一字未吐,只眼神寡淡地将手掌放至宇文尚青颅顶时,他明显感觉宇文尚青全身剧烈一颤。
众妖瞪大双眼,弑父是何等罪过,这是要直接震碎宇文尚青的天灵盖给他一个痛快啊!
“父...亲......”宇文尚青脸色煞白。
宇文正风瞪着宇文尚青,吸一口凉风,寒意袭进身体穿透心脏,其手掌突然用力五指紧按着宇文尚青的头。
宇文尚青闭上眼咬紧牙关,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等待宇文正风一掌将他头骨击碎。
那手掌心中一阵暖流从宇文尚青颅顶灌入脑中而后流经他全身脉络...不对!宇文尚青突然睁眼,抬头仰视自己的父亲,颤颤巍巍问:“您,不杀我?”
宇文正风未答他的话,闭上眼似在感受:“为父的真气在吾儿体内畅行无阻,看来那丫头没伤着吾儿。”
为...什么...
宇文尚青两眼湿润。
“老爷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卡在树杈上的宇文成川喜出望外。
宇文正风闻声轻启双眼,目光所及之处并不是宇文成川,而是自他出现便一直背过身去不愿直面他的女子:“千里迢迢赶来,定十分辛苦吧。”
他的一句温声细语,她顿觉喉间堵得慌,心尖似针尖划过又痛又痒,她努力控制自己说话的语速:“不,辛苦。”
仅仅三字,道完后双方陷入很有默契的沉默。
什么...情况...
宇文成川费了点力气摆脱树杈,一脸疑惑在旁观望,这姑娘原是与老爷子相识的么,一个风烛残年一个碧玉年华,是不是有些不妥?他思绪涌至此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宇文正风咳了两声,眉眼尽是慈祥,双脚欲前又止,他踌躇几次决定停在原地:“为了见你一面,我可是煞费苦心呢。”
煞费苦心?
“呵呵。”她似在自嘲,话中有话言,“我早就该猜到的,你现在万妖之上的身份怎会轻易出事呢,可我娘说事有万一,若你真有危险呢...所以我,以妖速日行千里,终究还是傻乎乎地赶来了,此刻想来,真是不该呢。“
宇文成川与宇文尚青听此言虽未弄清他们关系,至少明白一个事情。
早在一年前,妖工们在修筑宇文正风陵墓之时,他竟要求妖工们十二时辰修筑匆匆赶工,而他自己也日夜不歇亲自督工,其目的,便是借宇文尚青反骨之心,演戏诈死,又借宇文成川之手为自己举办声势浩大葬礼。
在此期间,伤及妖工二百余名,今日又赔上八十歌伶,如此大费周章,只为见她一面......
“好一个青云门大当家!”她笑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扬手扔给身后的宇文正风,“此物乃我娘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交至你手中。”
他踮脚接过空中丝帕,双手轻轻摩挲着,眼神极为宝贝地端详着它,尤其望见丝帕上还留着几行字时,老脸一阵红自言自语:“都千年夫妻了,还写这些酸诗。”
只是他眼睛不太好呢,抬首望望宇文成川:“傻小子,来将我的鲤鱼灯好生提着,让我来瞧瞧你师母的文采。”
宇文成川老老实实过来为他掌灯,听着老爷子高高兴兴一字一顿朗诵出这么一句:
“好你个挨千刀的,叫你别来找我你就真的不来了,呵,男人。“
宇文成川:“......”
这个文采...好不婉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