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受得住。”
她把头埋在自己怀里说出了这句露骨至极的话,他抬起她的下巴,四目交接,他清晰缓慢的把自己的病因告诉了她。
“夫君的药要吃到什么时候?”
她问这句话时的表情很是为自己心疼,可他很高兴,她的心里开始有他了。
“你放心,不会太久了。”
“夫君,你过得太苦了。”
“你我都是苦命人。阿贞,从此以后,就让我们相依为命吧。”
“还有姨娘呢。”
“嗯,我们三个一起。”
他们心有灵犀,同时吻住了对方。绵长的吻,混着坦诚相待的泪水,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有点苦,又有点甜。
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颗星星,可以照亮他黑暗卑微的人生。
她的心如湖水般澄静,又如大海般辽阔。一定是上天垂怜他,所以才把这般美好的人儿送到他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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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想离开陶家了。
当他准备好了一切之后才将计划和盘托出,阿贞没有反对,只是不放心朱姨娘一个人留在府里。
“娘子不要担心,姨娘她若没有本事,这么多年是怎么护住的我和她自己。只是要委屈你跟着我颠沛流离了。”
她笑着摇头,道:“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他的心也因为她而安宁。
他除了读书强身,其实也在外悄悄经营了些小生意,规模不大,主要是积攒经验和人脉。他提出分府不分家时,嫡母脸上的表情像是五弟中了状元一样高兴。父亲沉吟了许久,单独把他叫进了书房,问他日后的打算。
“你若分出去,便是真的分出去了。”
“是,儿子明白。”
“那你都想要些什么?”
“儿子只想要一座小小的府邸,其他的一概不要。”
“你是想从头开始?”
“是,儿子打算出海,先做香料和珠宝的生意。”
他说出自己现有的人手银钱,认识的人脉,对行情的分析,父亲很欣慰地夸奖自己。
“我儿真的长大了。”
“儿子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人不可能一辈子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早晚要独自经历风雨。更何况,我也没能护着你。你母亲,她,是个心窄的。你姨娘很聪慧,只可惜她命不好,若不是家道中落,又怎么会嫁给我?”
他默默不语。
“你的命也不算好,托生到姨娘肚子里。可你的命也不算差,男孩子总能到外面去闯出一番事业来。”父亲数出了几张银票和银锭,“万事开头难,这六百六十两银子取六六大顺的意思,是我的私房钱,你拿去用吧。”
他跪下给父亲叩了个头。
“你不要担心朱姨娘,你走了,她就没事了。你的妻子虽是个孤女,却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你的日子,会越过越顺的。”
“是,儿子一定会的。”他自信的笑了。
离府前,他们两个去了朱姨娘的院子吃晚饭。席上,明明很高兴的姨娘吃了几杯酒后却掉下几滴泪来。他们支开了丫鬟们,跪在地上叩了个头给朱姨娘,低声地喊了句母亲。
朱姨娘抱住了她的儿子儿媳,哭得泣不成声。
父亲给他的宅院在苏州城闹中取静的地段,不大不小,很适合五口之家居住。出了海,解贞高兴地像个孩子,可也娇弱地像个孩子。他无微不至的服侍着晕船的她,让她更加不安。
“为娘子做得再多也不够多。”
她便静静地倚在自己怀里笑得很恬然。
听说裴待诏生病了,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去送药。他听过她许多故事,却不料天意弄人,竟让她长睡不醒。还好,她福泽深厚,终是醒了过来。
和解贞的沉静不同,裴待诏是个开朗的女子。她们性格相反,却又彼此欣赏。裴待诏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全无轻视,是发自内心的平视。这样的尊重,太罕见了。
难怪阿贞会将她引为知己。
商人的妻子总是和丈夫聚少离多,他虽尽力带上她,可还是避免不了分离。尤其是,当她有了他们的孩子。无论他走得多远,他都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就在家里等着他。他无以为报,只能赚更多的银子来回应这份等待。
又过了些年,父亲殁了,他回陶府参与操办了父亲的葬礼,其他的一概不插手。
紧接着,争产大戏开锣了。三哥五弟虽然无所谓,可三嫂和嫡母争得厉害。嫡母拼命保住了大头,但是三嫂也占了不少便宜。
陶府上下闹得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让苏州城里的男女老少看了好一通热闹。可这一切都和桃园巷的陶四夫妇无关。
父亲后院的美妾,没有生育的都被发卖了,生了女儿的都被送到了庵堂里。他把朱姨娘接了出来,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娘亲每日含饴弄孙,看着竟越来越年轻。婆媳两个吟诗作对,品茗赏花,相处得很是和谐。
嫡母病重的时候,突然说想见自己,他去了。面如金纸的嫡母老得看不出昔年的影子,她直通通的问自己,过去那些年是不是在装病。
他说,是。
她说,她其实早就看穿了,她知道朱姨娘是个乖觉的,只想保全她和孩子。不像别的妖艳货色,不该有的贪念太多。
他静静听着。
她又问他,为什么当年走得那么干脆?陶府偌大的家业,连九牛一毛都没拿到。是为了朱姨娘和解贞吗?
他说,也不全是,好儿不谋爷田地。
嫡母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像烧开的沸水,却又忽然一片死寂。
良久,当他以为嫡母睡着了的时候,她说,是我看走眼了,你姨娘是个有智慧的,你也是个有出息的。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帮帮小五。他耳根子软,心肠更软,太容易吃亏了。
他笑了,您放心,都是手足兄弟,能帮得自然会帮。
没过几天,嫡母过世了。
他每次去给父亲扫墓时,也会给二哥哥清理坟茔。他的二哥哥永远都是个小孩子了,所以,他没有摆酒,只放了一包他最喜欢的豆字糖。
他一碗水端平,既帮衬三哥,也照顾五弟,只是绝不掺和他们后院的事。别的不好说,他这两个兄弟都完美继承了父亲的风流天性。
只有一次例外。
三哥的史姨娘没了,留下了一个四岁的女儿。蓉儿瘦得像根豆芽菜,袖子也是短一截的。阿贞一直想要个女儿,可生过两个儿子之后就再也没能怀上,他也舍不得她再高龄怀孕。阿贞可怜蓉儿孤苦,又喜欢她的乖巧,就想把她接到身边养着。
他去求三哥的那天,三哥甚至不记得蓉儿的年龄,也压根忘了史姨娘这个人。他索性要求把蓉儿过继到他名下,又给了三哥一大笔银子。三哥乐呵呵地同意了,三嫂更不在乎一个庶女的去留。
陶三老爷的陶六娘正式变成了陶四夫妇的陶芙蕖。
蓉儿战战兢兢地跟着自己离开了父亲家,到了桃园巷又泪眼汪汪的给他和阿贞磕头。说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四叔四婶的。
“该叫爹娘了。”
“是,爹,娘。”
朱姨娘拉起小可怜笑着说,蓉儿是个有福气的小娃娃。蓉儿有了祖母疼爱、父母教导、哥哥陪伴,成了一个活泼好动、手不释卷的小姑娘。
在四十岁那年,他觉得自己赚得够多了就坐镇家中,很少外出奔波,他用心培养的心腹也都没让他失望。
两个儿子也大了,阿贞将他们教养得很好,他能教得也只有生意经了。他还劝他们尽量不要纳妾,不要为了一己私欲,让别人过得艰难。
他和朱姨娘绝口不提在陶府的日子,解贞也只说了只鳞片羽,可孩子们都明白父亲的不易。又因为耳濡目染了父母的恩爱信任,他们两个后来也做到了一心一意。
蓉儿的婚事很让阿贞操心,挑了又挑,终于选到了一个人品可靠、性情纯良的读书人。出嫁前一天,她舍不得离开桃园巷,哭着说自己不嫁了,要一辈子留在他和阿贞身边。
后来,女婿蟾宫折桂、平步青云,与蓉儿的感情也是一如往昔。三嫂倒是眼热得很,挑了两个容貌秀丽的庶女送给女婿。谁知,女婿都没让两位妹妹过夜,立刻把人送了回来。还对三哥疾言厉色的表明了态度,若三伯母下次还要这样出卖女儿,以后就不再和三伯父家来往了。
三哥臊得无地自容,当晚就痛骂了三嫂一顿,三嫂捋起袖子回骂他有眼无珠,平白让桃园巷占了便宜,夫妇两个险些上演了全武行。
阿贞说起这些事时,蓉儿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三哥三嫂一句坏话,她抱住了阿贞说。
“娘,昨晚我梦到我姨娘了,她说她很感激你们。娘,能做你和爹的女儿,蓉儿好幸运好幸福啊。”
他看着抱在一块的母女两个,只觉儿女双全,人生圆满。
时光倏忽过。
娘亲的身体依然康健,爬个山登个楼也不用别人帮忙。他的阿贞虽然容颜微微褪色,却如被打磨过的美玉,更加仪态万方。
他守着她,看春花秋月,赏夏荷冬雪。
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