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燕然和周屹尊也被寒气逼得睡不着,于是决定继续往前进。
三人出帐篷,退了租用的东西,站在高处眺望了一阵。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周屹尊突然有了念诗的冲动。
燕然难得不怼豆哥,痴痴看着山道上昏黄的灯光一路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这个点爬山的人,仍旧是摩肩接踵,甚至比白日里更多,燕然一个不留心,就把妈妈给弄丢了。
“妈妈,你在哪儿呢?”燕然将身子贴在岩壁上,好让后面的游客继续赶路。
周屹尊听见燕然叫小姑,自己也生怕把小姑给弄丢了:“小姑?”
决定来爬华山的时候,周屹尊特地看了新闻,数了数今年有多少游客在华山失联或者出事。也不知道是听哪个说的,好像是地理老师又好像是某个同学,据说上头会对像华山这样的自然景区限制(宽限)几个死亡名额。邪门的是,年年出事,年年就那么几位数……周屹尊算好了,今年的华山,多半不会有阎王来索命的!
“在这里。”燕然妈妈招招手,竟然还走到了周屹尊和燕然的前头。
燕然妈妈解释说:“我刚听一个专门玩户外的游客说,这还得往上爬好几个小时才能到朝阳峰。他年年都来爬一回,时间都掐得很准。只是夜里爬,要注意安全。”
“那您还走那么快,到处都是岔道和游客,走丢了怎么办?”燕然有那么一瞬间怕妈妈真的丢了。
“我这不是跟人打听能不能赶上看日出嘛,不知不觉就走快了。妈妈下次注意!”
燕然摁亮了手表,要是保持目前行进速度,肯定能赶上朝阳峰的日出。
周屹尊提议:“从现在起,不管做什么事情,就算是低头系鞋带都要大喊一声,汇报一下。”
燕然应声:“那我申请系个鞋带。”
燕然把鞋绳子系在脚踝上,这样不易散开。也不知道妈妈洗鞋子的时候放了多少牙膏肥皂,鞋带子滑润得三步两步就要散开。
两个多小时后,燕然三人已到朝阳峰,峰上人影丛丛。穿过一座石门,有一片红色波浪迎风飘摇,这里有老旧的铁锁栅栏,上面扣了许多心愿锁和祈福带,石阶上坐满了披着军绿大衣的游客,燕然他们差点寻不到坐位。
“我去买雨衣。”周屹尊见露水太重,自己又带着两个女生,可不能让她们冻出后遗症来。
周屹尊找着买雨衣的人,顺便又租了两件军大衣。
“周周真贴心。”燕然妈妈对周屹尊的夸赞无处不在。
天色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开始泛起微微的冷蓝。不那么明亮的冷蓝色有一种戒骄戒躁的魔力,让人的心渐渐沉下来,仿佛时间也如山间溪水优哉游哉。
蓝色裹挟着还未散尽的黑往周边去了,为橙黄让了一条笔直的路径。太阳像极了咸鸭蛋里会冒出油的蛋黄,另人很想飞过去亲一口。它从天边的尽头露出了小半个头,可又似乎是舍不得打破夜的安详,又把脑袋藏进了云朵里。
山巅上的游客大多失了神,巴巴盼着太阳能赏个面子。
燕然把眼睛贴在栏杆上的锁链扣上,透过锁节的眼缝看着匆匆忙忙的云朵来了又去,不知是不是隐身的神仙正赶着去赴宴。这日,还出不出来了?
忽而光芒万丈,血色铺天盖地而来。
一眨眼的功夫,蓄势已久的太阳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看夜,它死一样的轰烈。
看日,它生一样的残忍。
燕然沉浸在一种悲伤情绪里走不出来,虽道不清因果,可就是无法释怀。
“你是不是睡着了?”周屹尊摇着燕然的胳膊。
燕然回头,泪流满面。
“这这这……”
燕然勉强笑了笑:“日出太好看了,大自然大不可思议了!”
天色大白,燕然和周屹尊一起走了长空栈道,体验了鹞子翻身……燕然妈妈抱着行李,两腿早就透支了好几年的体力。
“说好的,”燕然妈妈担心俩孩子出尔反尔,“坐缆车回去的。”
“我们拍完这张照片,咱们就回去吧!”
燕然随手抓了一个陌生的小哥哥:“那个,请您帮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好。”
赫然几个“华山论剑”的大字盖过了人物的风头。
“谢谢您哈!”
小哥哥的反射弧延迟了好几秒,客客气气回道:“客气了,您嘞。”
二人相视一笑,一东一西,重归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