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骁扶着昏迷不醒的左木白,背上交叉着两条狭长狰狞的创口往外咕涌着鲜血,染透了他一身媒婆花袄,眼底涌泉,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滚落,愣是冲散了那点媒婆痣,他嘶哑着声线嚎叫:“血?都是血,快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要死人了!”
安则清扑过来,上下不知其手,乱了阵脚。
张骁淌着泪,嚎道:“安先生!要死人了!”
这一嚎才将安则清离体的魂魄拉回,他忙伸出左手二指探了探鼻息,这才舒心道:“快背城主回武馆,张骁你们二人快速去往春平医馆找大夫!”
一名身型强壮的武师背起左木白拔腿就往八荒武馆狂奔,背上这个人除了皮肤温热,身体软和,就是个半死人,耷拉着脑袋,垂着两条胳膊晃晃荡荡,随时担心会掉下去。
这一场架无疑是打输了,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安则清强忍着没有落泪,他输的一败涂地……
——地牢——
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处黑暗的囹圄中,她被五花大绑缠在椅子上,她挣扎了一会,却越挣扎越紧,她心中咒骂不停,居然用了双环结。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魏江晴,他低垂着脑袋被五花大绑挂在十字木架之上,手指粗的牛皮绳牢牢缚住他的手脚。
这时,魏江晴艰难的抬了抬头,借着火盆的光亮四下张望,还算干燥,右边一条甬道不知通向哪里。这里俨然是一个屠宰场,地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一张七尺长三尺宽的铁桌,乱七八糟堆放着各种刀具,正适合杀人分尸。
想到这,他浑身一颤,猛地瞪大双眼,心慌惊道:“文馨?”
目光投到对面五十步不到的墙根,借着摇曳的明火,看到墙根并排放着七口漆黑的大缸,每个缸口似都立着一个毛绒绒的物体,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七颗蓬头散发,血肉模糊的人头。
如同一个噩梦惊醒,他极尽空洞的眼中迸出丝丝惧怕,周身血液似乎凝结了,他狠狠猛吸了几口气,地牢里腥臭的血气夹着湿寒之气渗透到肺里,让他猛烈的咳了起来,牵扯到背部的伤,又渗出丝丝的鲜血,他越咳越烈,涨红了脸,双目猩红,眼中噙泪,艰难的大喘了几口气才稍稍平缓。
“你没事吧?”文馨轻柔的声音悠悠传来。
魏江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却看不见身后人,被平举的手臂遮去了上半截,透过腋下,看到一袭艳红罗裙,裙下一双红绣鞋,被牛皮绳粗暴的缚着,他咧嘴一笑,喃喃道:“还好还好,我以为……你早被泡在缸子里了呢……”
他此刻只能喃喃了。
文馨望着他,自责不已,道:“连累你了!”
魏江晴咧咧嘴,道:“徒弟有难,做师尊的怎么能袖手旁观,你就叫一声师尊,让我临死前过过瘾,如何?”
文馨轻哼道:“又提这事?都要死了,当不当师尊有什么用……”
魏江晴道:“过过瘾嘛!”
文馨不禁想起清幽子恶狠狠的那句“灰飞烟灭”,打了个寒颤,突然更冷了,清幽子说这话的时候那副咬牙切齿,她至今历历在目,颤抖着声音,又一次断然拒绝:“不叫!”
魏江晴苦笑不得,道:“哎……劣徒啊劣徒啊……”
骂着骂着,突然哑言,这声“劣徒”让他忆起了诸多往事,曾经的魏江晴可以在天尊殿撒野,可以在云霄宫撒娇,可以在紫薇宫撒泼,如今却生死难料!
算算日子,下山都一月有余,不知道大师兄伤势可好些?不知道师尊师兄师姐们可好?不知道大师兄可好?回忆起与那群黑衣人的打斗,他又懊悔起自己不思进取,学艺不精,暗暗发誓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勤学苦读,正想着突然“嗤”一声笑出了声。
文馨道:“笑什么?”
魏江晴摇晃了一下头,道:“我在笑,我们还能活多久?”
文馨低声叹道:“不知道安先生和那个左木……左城主,怎么样了?”
算起来安则清是伤的最轻的,只挨了一脚就晕了过去。文馨沮丧道:“要不是我的灵力……我也还可以抵挡一番!”
魏江晴道:“你还管得着别人,先想想自己怎么出去吧,看到那张桌子没有?”
文馨看了一眼,心中烦乱,扭过头道:“铁锈斑斑,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看……”
魏江晴疲惫地双眼一闭,森森道:“不是锈迹,是血迹!”
这么一说,文馨不禁又多看了两眼,白花花的铁桌上,成片成片的褐色斑点,仿佛看到一个个人影被摁在上头再一刀斩下。文馨往里勾了勾双脚,坐着了身子,她算是待遇好的了,起码坐着。
魏江晴又道:“这桌上各种小刀、小锤、小勺、小锥子,都是精铁打造,看来是用于解剖身腹的。诶,你是个懂医术的,熟悉这些吧?”
文馨皱眉道:“那些是衙门仵作干的,我只管治病救人!”
魏江晴道:“这还有一把三尺砍刀,啧啧啧,这一刀下去肯定身首分离!这两条长长的刀印表明,这张桌子起码砍过两个人头,看这血迹的颜色,还有这气味,应该不久!”
一听这番津津有味的介绍,文馨周身血液沸腾起来,一下子涌上头,怒道:“恶心死了,别说了!”
魏江晴呵呵笑了起来:“那你想听什么?这样吧,叫声师尊,为师讲故事给你听,我这可多故事了!”
文馨冷冷道:“你少来这一套,省点力气吧,想想怎么出去!”
魏江晴道:“要是能出去……叫不叫一声师尊?”
文馨一语不发,一动不动的坐在他身后。魏江晴目光穿过腋下,看着那双红绣鞋,不紧不慢道:“出去再说吧!”
地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静的听得到对面坛子里轻微的气泡毕剥声。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文馨细想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不得不叹一声流年不利。
沉吟良久,魏江晴道:“诶,趁着还没死,说说你有什么遗言。”
文馨似乎不想说话,看了魏江晴一眼,还是开口说话了:“我要找一个人。”
魏江晴道:“谁?”
她闭上眼陷入深深的沉思,紧蹙的眉头,看得出她的痛苦,她绞尽了脑汁在想,到底是刘什么?
文馨道:“姓刘,不知道叫刘什么?”
魏江晴正要说话,还未开口,对面传来一个三分冷漠七分阴森的声音:“刘什么?当然是什么都不留!”
人未见而声先至,似从对面的墙里传来的,魏江晴脸色微变:“这声音?难不成这是个暗室?地牢?”
这时候,对面墙壁里传来一阵阵“喀嚓喀嚓”的机关转动声,一扇石门两边平移打开,门口立着那个奇怪的黑衣人,背后一条阴森昏暗的长阶向上延伸,看不见尽头。
那黑衣人绕过六口大缸,信步走近魏江晴五步之外,驻足道:“还有什么遗言,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替你们完成了!”
魏江晴咧嘴大笑,道:“有有有,小爷的遗言……就是将你这采花贼碎尸万段!”
黑衣人不恼反笑,面具下一阵咯咯桀桀,让人惊悚,道:“这个有点难,换一个,比如,给你留个全尸,或者给你寻个风水宝地。”
魏江晴笑道:“这个可以有,风水宝地好啊,还得首选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地,别的地儿小爷躺不安生,当心回来找你麻烦!而你这种人呢,只配死后乱葬岗一扔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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