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竟然是一堆情书,数了数有六十五封,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作文纸。
祝以临把那张纸抽出来,作文题目:《我和他》。
整篇文章字迹潦草,涂改颇多,其中有一句修改了好几遍——
“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陪他看夕阳和日落,我最喜欢他了。”
“夕阳”被人用钢笔划掉,改成了“朝阳”,“喜欢他”后面有一颗用红色碳素笔画出的心,歪歪扭扭,又笨又傻。
祝以临盯着那颗红心看了一会儿,突然情绪崩溃。
他压抑了整整一个月,这时终于意识到,失去的人,是真的失去了。
那个会给他画红心的男孩,永永远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爱现在的陆嘉川吗?
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怎么判断爱不爱?
如果陆嘉川能从一开始就心平气和地与他重逢,不要伪装,哪怕他有很多缺点,也许他们也能和普通情侣一样,经过互相试探,暧昧与心动,认真地谈一场恋爱。
可能不那么美好,但真实的世界本就没有那么多美好。
但已经不能重来了。
祝以临甚至无法判断,陆嘉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他的?最初的热搜就是精心设计吗?和他约饭,对他哭诉,也是假的吗?
——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被谎言堆砌起来的人?
他说陆家是“阴间”,“旧社会”,是一个让人无法不被污染的大染缸,分开的这七年,陆嘉川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从里到外被染得彻底?
其实祝以临也不是完全不能推测,通过陆嘉川曾经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如果那些是真话的话,陆娉婷曾经故意把他推下马,害他骨折住院,陆家没人关心他,陆丰奎不想给他实权,经常听信他姐姐的坏话,无故责骂他。
他周围的人给他的只有冷眼和欺压,这种环境,越单纯的人越承受不住,他最依赖的那个人,也和他断了联系——陆嘉川会变样,似乎很好理解。
而且,很少有男人会在能触摸到权势的时刻,不对权势生出渴望。
有了渴望,就会有算计。
而当滔天权势成为他的掌中玩物之后,他也很难再像以前,轻松管住自己膨胀的欲望了。
日光之下,没有新事。
人这种生物,已经被数不尽的文艺作品演绎透彻,多好懂。
但“陆嘉川”不是写在剧本里的角色,祝以临无法纵览全局,从客观的角度理智分析他。
也许关于陆娉婷的那一段,是假话。
也许没人欺负陆嘉川,他只是不满于分不到足够的家产,设计了一切。
也许他对祝以临没多少爱意,只有“你在我落魄时抛弃我,今天我要来报复”的恨——
那么多可能,祝以临总能想到最坏的。
他对陆嘉川的信任,一点都不剩了,他忍不住把陆嘉川想象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仿佛这样能缓解疼痛,给他几分安慰,让他别后悔,别心疼,别对那个可怜的疯子妥协。
祝以临崩溃好久,才整理好心情,把那一箱子的东西重新装好,锁进了书房的柜子里。
第二天,温娴约他在公司见面,一如往常,问他新戏杀青后的感受。
这时祝以临已经恢复正常了,衣装整洁,面色冷淡,没怎么说戏,把他和陆嘉川的纠葛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主要是为了解释公司的问题。
温娴说,宏发的钱按照原来谈的条件,一分不差地打过来了。
她还说:“我早就怀疑陆嘉川了,但碍于你们的关系,不好直说,你太信任他,一定觉得我故意挑拨离间。”
“……”
祝以临沉默了一下,原来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没意思,温娴坐在办公桌背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翻出一段新闻来,问他:“你看昨晚的热搜了吗?”
祝以临道:“没有,怎么了?”
温娴转过屏幕,推给他看:“陆家的宫斗大戏唱了小半年,终于落幕了。”
——博光集团宣布倒闭,陆嘉川另起炉灶,从暗潮汹涌的水下正式登岸,高调公布了由他绝对控股的新公司:一个名为“嘉临”的新集团。
屏幕上正在播放发布会视频。
陆嘉川坐在主位上,无数麦克风和摄像头对准了他,他穿一身黑色西装,在镁光灯的映衬下,神色显得格外冷漠和傲慢,他随手指了一名记者。
这个记者是某财经媒体旗下的人,拐弯抹角问了一堆“你的资本从何而来”“你是不是陆家倒台的始作俑者”之类的问题,陆嘉川不发火,也没回答,冲保安比了个手势,叫他滚出去。
他点了另一个记者。
这个记者似乎是娱乐八卦小报派来的,张口就问:“嘉临集团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最近网上疯传你和祝以临的绯闻,是否和他有关系?”
一时间,现场的闪光灯更亮了,台下一片躁动。
陆嘉川竟然肯回答,他用一种放肆到近乎自暴自弃的口吻,故意招谁讨厌似的,毫不掩饰地说:“是啊,我喜欢祝以临,还有人不知道吗?——那你们现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