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高空,红烛轻晃。
昭和郡主与霍将军的婚礼自然是盛大隆重,宾客皆是京中贵胄,甚至连常年驻守封地的各处藩王都只身进京,为了来给这场婚礼添彩头。
但说是祝贺,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晓人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是当真来祝贺两人新婚,还是心怀鬼胎,意欲趁机查探敌情,起兵作乱呢?
不过想法是什么都不重要,如今天下兵马尽在霍隐手上,各处藩王那些不过是鸡蛋碰石头,而且藩王进京的时候,家中亲眷便被霍家军以出游的名头接走了,如今接到何处去不得而知,只知道待藩王们回封地府中,那些亲眷自然也会结束出游被送还。
这霍隐手段又快又绝,做起软禁之事连遮羞布都不要了,谁又能奈他何?
各藩王只身入京,只得将那些腌臜心思都抛之脑后,好似真心实意是来贺喜一般。
霍隐平日性子极冷,不苟言笑,今夜兴许是大婚,穿了那样一身红装,身上的冷意煞气淡了许多,连带着那张脸都带了几分柔和。
墨发乌瞳,深不见底,却叫那些有身份吃席的小姐们都羡慕不已。
这样的好儿郎,竟还生了一颗痴情心,方才行礼之时不单跪拜天地,还在众人面前起誓,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妾不养外房,羡慕的京中小姐们眼都红了。
酒过三巡,人微醺,场面微乱,城外集结的人马也发生了今夜的第一场骚乱。
新房中不似外头那般喧嚣吵闹,烛火在床上晃出一片卓卓虚影,而那端坐在喜床上的人身姿玲珑纤瘦,在听见扑通几声倒地声时,发出了惊恐的一声惊呼。
但兴许是同样中了那迷药,身姿瘫软无力,只斜斜的倒靠在窗沿上,头上的喜帘欲掉不掉。
她声音带着几分惊恐:“谁?”
黑色金丝绣线的一双长靴映入眼帘。
“昭和。”
“傅…傅延生?”
来人正是傅延生,那个在几个月前因为叛国通敌被满门抄斩的傅氏大少爷,傅延生。
“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是吗?”
傅延生站在原地未动,目光痴痴的落在她的身上,纵使喜帘遮住了脸,但那声音里带着的戒备和抗拒却是他尤为不喜的。
若是掀了喜帘,那张脸上是不是带着憎恶和恐惧?
傅延生不大想看。
“霍隐呢?他去哪了?”
“去追你了。”
“什么?”
傅延生叹了口气,兴许自己也觉得无趣,淡淡道:“昭和郡主被劫,霍将军自然要去救。”
“又来这套?”
她声音带上几分焦急:“傅延生,你为何非要与我们过不去?你与霍隐同为大周官员,他为大周征战沙场,你却选择叛国通敌,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傅延生一边留意着外头的动静,想来现在陈国兵马还未攻入瀚京,不到出去的时候,便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是因为不甘吧。”
他眼里难得带了几分茫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初入官场,一颗为国为民的热血心肠。
“你本该是我的妻子,从我十六岁的时候,陛下就与我说过,说我人品端方,是可托付之人,要将你赐婚与我。”
傅延生走近了一步,却见她往后瑟缩了一下,眼中带了几分苦涩。
“原先我是不愿的,但第一次见了你,我有很欢喜。”
年少总是叫人难以忘怀,傅延生第一次入怀王府去见绾绾,宴席无意转头,瞧见她认认真真在偷吃糖,嘴角抿出了甜蜜的弧度,一双黑珍珠一般的眼转了转,见他看见又对他眨了眨眼。
傅延生那时耳朵红了。
后来他抱着兰花去房中给她,她揪着他的衣摆,偷偷的往他怀里的兰花倒了一碗苦苦的药汁。
那药真是挺苦,可傅延生竟觉得有些甜。
而后他又入了几次怀王府,给她带新鲜玩意,同她写字画画,他以为他和她往后的人生就是这样。
可霍隐一来,一切都变了。
皇帝下了旨意,新郎却不是他。
他向来都是个很倔强的孩子,从前读书写字都力求最好,入朝为官也要做到人人夸赞,虽不是同龄贵胄里身份最尊贵的,但却也得了个年少有为的好名声。
本来一切都好的。
是霍隐那一救,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起了杀心,便要千方百计达成目的,是以陈国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只犹豫了一夜便答应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并非希望大周被祸乱,只是心中有求。
后来机缘巧合随着绾绾去了另一个世界,见到了广阔天地,学到了更加超前的文化,也叫他的野心愈发强大。
他以为这一次老天总该厚待他一些。
“在郡主一事上,其实上天从未厚待我,我苦寻三月不得,霍隐却连寻找都不需要,轻轻松松就遇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衬着那张覆了伤疤的脸,有种矛盾的美感。
“所以,就因着这个理由,你勾结陈国太子,意欲灭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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