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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波要上学,那可是一件大事,傅清庭上香自家老爹老娘和老伴都通知了一声,让他们在上面别那么贪睡,偶尔开开眼帮忙照看一下无波,然后带无波到镇上的理发店去剪了个头,扯了两件新衣裳,去学校报了名。
学校的老师照例问了几个问题,问到无波的年龄,发现无波才快要五岁,离上一年级的年纪还差两岁多,建议再养两年再来,要不报学前班也可以,傅清庭自然不肯,他图的不就是让无波跟傅聚颍一起上学嘛,不管老师怎么说,他就死死杵在报名处不走。
老师没办法,只能说:“大爷,上一年级之前都得先上学前班,不然一年级老师讲的课孩子听不懂,耽误了学习。”
傅清庭乐了,他正愁没机会提这事儿呢,“老师,”他笑呵呵说道,“你别看我这外孙女年纪小,也没上学前班,她识字可多了,要不,你考考试试,要是你考的,她都认得,那你可得让我报名。”
学校的老师除了特定课程外的,基本上都是外地的,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哪个不晓得傅家镇的孩子功夫个个了得,可要说读书识字,不说学生了,就连家长,也没几个人重视的,他可不信这孩子特别到哪里去,他考虑着这大爷不好打发,干脆考一考,让他无话可说,知难而退好了,便去拿了上学期一年级期末考试的算术卷子:“这份卷子是一年级上了一年考的,我也不为难你们,能做个三分之一,咱们就报名,好吧。”
傅清庭虽然说得很有把握,真看到卷子就有些犯怵,无波平常看小人书肯定是认识几个字的,可这算术,他没什么底,这老师真黑。
无波拿了卷子,趴在报名用的桌子上,埋着小脑袋看着题目,时不时伸出小胖手数来数去,完成之后,老师一对,居然还做得不错,在班上也能拿个前十几名。傅清庭又说了几句,老师想想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留级再念一年呗。
就这样,无波五岁的这一年,上了傅家镇古平小学一年级,跟傅聚颍同一班,傅聚颍自然乐不可滋,除了去武馆的时间,几乎都跟无波黏在一起。上五年级的傅聚澜就成了这两个小鬼的保护人,每天早上傅清庭将无波送到武馆,等傅聚澜兄弟俩出来,一并去上学,放学后傅聚澜又将无波送回家后再去武馆,俨然是一个带俩奶娃的小保姆,在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算是极为难得了,大人都喜欢这样的孩子,同龄人则拿他来取笑。傅聚澜也不抱怨,每天按时接送,反倒弄得傅元森也加入接送之列。
上了学,无波自然高兴很多,班上的同学之前在学前班的时候就是同班,早都认识了,无波这个生人而且还是外姓人的加入,自然不受欢迎,不过有傅聚颍这个热闹性子,她暂时没有什么烦恼。
暂时,意味着……
无波一直很纳闷,教室最里面第三排靠窗户的那张桌子为什么一直空着,直到上了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早上,第一节上课打铃了,老师已经翻开课本准备上课了,门口出现一个瘦小的男生,背着一个大书包,带着一顶大大的白色球帽,连招呼都不打,恍如无人地直接走到座位边上,他的同桌赶紧给他起身让座,而讲台上的老师张着嘴巴,一脸呆滞,最终什么也没说,咳了咳开始讲课。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了,无波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人,竟然敢迟到,连报告都没打就走进来,她太惊讶了。
老师开始讲课了,让大家把昨天布置回家完成的作业交上去,无波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个男生,看到他把书包放在桌上,也不拿出课本,就支起胳膊拖着腮看着窗外,根本不管上面老师说什么。无波还要继续看,一旁的傅聚颍推推她,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拿出作业本,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男生刚好转过脸来,无波一看,大声地啊了一声——他不就是那个骗了她小人书的那个人吗?
无波这一叫,引来所有人的注意,老师对这个乖巧又聪明的孩子还比较关注,当下便问她:“江无波,怎么了?”底下傅聚颍踢了无波一脚,她慌忙低下头,老师这才继续讲课。“你看着傅靖以干嘛?”傅聚颍问她,无波摇摇头,没说什么,因为那个男生投过来警告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她那本有爸爸写字的小人书他还没还给她呢。
无波觉得今天过得真慢,她本来想下课后去找那个傅靖以,可一回头他就不在位置上了,中午吃饭、午休的时候也没看到他,无波一直忍耐到了下午放学,傅聚颍跟其他人一道去了武馆,她在教室门口等傅聚澜过来带她回家。
傅靖以慢吞吞地从教室里走出来,从无波面前走过去,无波一把揪住他的大书包,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还我书!”
傅靖以哼了一声,说:“再拉,再拉我回去就把你的书撕掉!”
无波立刻松手,傅靖以瞥了她一眼又要走,无波赶紧跑上前拦在他面前,说:“你不能走!不还我书,我就不让你走!”
傅靖以翻了个白眼,仰起头,从宽大的帽子里看着无波,问:“我都没带着书,你不让我回去,我怎么还你?”
无波没想过这个问题,还真被问住了:“你放在家里了?”
“不放在家里放哪里?”傅靖以没好气道,“我要回去了,你别拦我。”
“你不用去武馆吗?”无波觉得奇怪了,姓傅的放学后不都是要去武馆练功的吗?“你怎么不去?”她又追问了一句,傅靖以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无波想起等聚澜表哥的事,赶紧叫住傅靖以:“哎,我还要等人呢,你等等我吧。”傅靖以哪里会等她,她看见他就要走出校门口了,心中一急,小跑跟了出去。
无波一路跟着傅靖以,傅靖以都没有说话,她不自觉就说了很多话,问他为什么之前都不来学校,问他为什么要带那么大的帽子,问他为什么都不说话,问那一天她等到天黑他为什么没来等等,说着说着她就忘记了没跟傅聚澜说一声就走的事,然后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事,比如她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她觉得外公怎么样,旁边的舅舅小姨表哥怎么样,她很想念妈妈等等。
“你话真多。”傅靖以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无波讪讪地闭了嘴,说:“他们都没空听我说话啊。”
傅靖以看了她一眼,朝她伸出一只手,无波先是一愣,随即高兴地扬起笑脸,伸出手去牵住他的手,乐不可支地跟着他。
无波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了,傅靖以走的根本不是往村里的路,而是往村外田地的方向,她拉住他,问他要带她去哪里。
傅靖以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她摄手摄脚地往庄稼地头的小土坡躲着,让她小心点看过去,无波纳闷地趴在土坡上偷瞧,只看到对面几个大人聚在地头边上,大概是干活累了,休息呢。
“看什么呀?”无波不解地问道。
“再等等。”傅靖以不耐烦地答道,无波委屈地哦了一声,低头拔土坡上的野草,等了好一会儿,他示意无波再看,无波慢慢地探出脑袋看过去,一下子就惊呆了。
聚在一起的那几个大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起来,手里的锄头扁担都当打架的工具狠狠地耍起来,打得那叫一个混乱,看得无波嘴巴都大得可以直接吞下一个鸡蛋了。
“打架了?”无波急了,站起来就要往村里跑,“我要回去告诉外公去!”
傅靖以一把揪住她的小书包,没好气道:“你眼瞎了啊,人家明明就是在比武好吧?”
比武?无波惊讶地回头,认真地看过去,渐渐地看出了点门道来,她到傅家镇已经几个月了,虽然没真正见过人过招,但也跟外公学了几个月的武术基本功,腿功、腰功、肩功,,每一样都要练,现在已经开始在学拳法的基本功了,她多少也知道这里的人可能不会别的,但武两手的功夫还是有的。
这是无波第一次看到正儿八经的比武,不是电视上从山的这头飞到那头那些夸张的“武功”,也不是小孩子嬉戏打闹说的“武功”,而是真真实实,打起来既令人惊心又让人叫好的,带风的武功,是傅家镇人眼中跟吃饭、睡觉、上学、种地一样日常而必须的事情。
很多年以后,陈柏航问她为什么要学武功的时候,无波恍然想起这个下午,夕阳照在傅家镇安静而祥和的田园上,一群她不懂该叫做舅舅还是外公的男人因为干了一天的活儿累了便聚在一起耍耍功夫比比武,她只是无预期地看到这一幕,傻傻地觉得这群大人很帅,从此就没有想过不学武功会怎么样,或许她因为惊叹而发出的那一声“哇——”,传到了她心里最深处,所以她开始觉得,在傅家镇也挺好的,至少以后她也可以变得这么帅尽管她当时并没有真正理解什么叫做“帅”,可她当时唯一想到的词就是这个字。
而这一切,都起源于傅靖以带她过来看,无波回想起来,不知道该笑还是无奈,因为当她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问傅靖以怎么会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会比武,等了好半天没见回答,回头一看,傅靖以竟然没了人影,她站起来,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田野,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她又被他骗了,她又后半拍地发现她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傅聚澜从楼上下来,发现原本该在一年级教室门口等他的江无波竟然不在,他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来关门的老师说一早就没人了,他想着她跟弟弟关系好,又想到弟弟那爱折腾的性子,没准是跟着一起去武馆了,便直接去了武馆。他到武馆时已经迟到了,武馆里的规矩,不管对错,迟到了一律蛙跳一圈后再来谈原因,刚巧今天是傅明睿亲自坐教席,他爹身为馆长,最讲究规矩,对自己严格不说,对亲人孩子也同等要求,所以他举着书包围着偌大的武馆蛙跳了三圈才有机会辩解。
傅明睿听了大儿子的话,便让人去叫了小儿子过来问话,结果傅聚颍放学后直接就来武馆了,根本没有和无波一起,这下子好了,小姑娘又失踪了,难道又发动武馆上下去找人?那可是大事,不能擅自做主。
傅聚澜看到傅明睿脸上的为难,便主动说请假出去找找看,可能是先回家了也不一定,他先过去看看再说。傅明睿准了他的假,嘱咐他好好跟无波外公好好说,别让老人太担心了,他点头说知道了,提了书包就要出去。
“哥,可能跟傅靖以在一起,”傅聚颍叫住大哥,偷偷地说,“他也没来武馆今天。”
“傅靖以?”傅聚澜稍微想了一下,“老八爷的那个孙子?无波怎么认识他的?”
“我也不知道,帆帆,无波今天老看他来着。”傅聚颍差点咬到舌头,他还不习惯叫无波的大名,但他妈总跟他说上了学的人就要叫名字,不能再叫小名,让他改口。
傅聚澜赶紧去了无波外公家,家里没人,隔壁的元昔小姑说无波外公下地了还没回来,他又去了聚颍常带无波去玩的几个地方,还是没看到人,他又抱着希望回了无波家里,门还是关着,他顿时觉得麻烦大了,人丢了,他可怎么跟无波那脾气暴躁的外公交代呢?他正急着如热锅上的蚂蚁,就看到无波外公扛着锄头手里用竹条挂着一条鱼往家里走来,他头皮一紧!
“是聚澜啊,怎么在门口站着?”傅清庭远远看见傅聚澜,便笑着打招呼道,“无波怎么没开门让你进去?太没礼貌了这孩子,回头看我收拾她!”
别,等会儿你想收拾的就是我了,傅聚澜悲切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