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旦朱从离开书房,暗卫便有了进去搜查的机会,那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完成了一半。
朱从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瘦弱,背脊挺拔。脑门上的皱纹,深的像一条条干涸的沟渠。
一双三角眼倒吊在横眉下方,明亮的瞳仁里,透露着丝丝算计。
然而,他眼底的乌青,显示着他身上的疲惫。
朱从沉默着走到主位坐下,原以为肖郁宸和叶婉悠会起身同他行礼,可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
他不禁朝二人看去,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斥责与鄙视。
像是在控诉二人不懂规矩。
朱从瞪得双眼酸涩,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都没能得到一个回应。
肖郁宸自是不会自降身份去迎合他,叶婉悠要配合肖郁宸,当然不会起身行礼。
不过,她友好的对朱从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
叶婉悠的笑容温和无害,可看在朱从眼中,偏偏生出一种讽刺的意味。
管家看出朱从的不悦,忙上前调和道:“二位公子,这位是我家老爷。老爷,这两位是叶家公子,是来为二小姐治病的。”
管家特意强调了一下治病二字,就是要提醒朱从。
朱从心里不悦,但恢复了些理智。
他正想着吩咐管家带人去治病,就听到外面通报,说朱夫人过来了。
叶婉悠一下子来了兴致,她这两日听了不少朱夫人的事情。
对于这位能把嫡女送人的继母,她的好奇心真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叶婉悠急切的心情,引来肖郁宸的侧目,他抬手按了按叶婉悠的脑门,示意她收敛些。
叶婉悠拍开肖郁宸作怪的手,她明明没有大动作,可肖郁宸一闹,倒是让人起疑了。
二人的小动作被管家看在眼里,管家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再一次冒了出来。
朱从反倒是屋里最正常的人,他躲了朱夫人两日,现在猛地听说她来了,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朱夫人就在众人的“期待”中,仪态妖娆的走进屋里。
温婉、端庄、貌美,是叶婉悠对朱夫人的第一印象。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女子,会养出朱悦那样的孩子。
朱夫人进来后,先对朱从行了礼,而后才把目光,移到肖郁宸和叶婉悠身上。
“妾身见过两位叶公子,小女病重,身为母亲,妾身一心都在小女身上。分身乏术,只好请管家代为邀请公子。失礼之处,请叶公子见谅。”
朱夫人再行了一礼,并用帕子按了按眼尾的泪水,强颜欢笑道:“让公子见笑了,妾身实在是担心小女的病情......”
“夫人莫要太悲观,现在叶公子已经来了,就说明叶公子并未计较这些。你快点带叶公子去给悦儿诊治吧!”
朱从急不可耐的打断了朱夫人的话,不耐烦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老爷说的是,叶公子请。”
朱夫人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婉悠差点绷不住笑出声,这夫妻俩真当他们是傻子了,一唱一和的,就想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带过,真是天真。
叶婉悠没动,肖郁宸更是连个眼神都没赏给朱夫人。
朱夫人站了一会儿,腰都开始酸了,却没人回应她。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叶公子,请。”
叶婉悠摆了摆手,说道:“不急,好不容易来一趟朱府,怎能不尝尝贵府的茶呢?”
朱夫人的眼中划过一丝恨意,要不是知道朱从来了,她根本不会亲自过来请人。
朱夫人的表情很是为难,担忧的说道:“叶公子医者仁心,等看过小女的病情,再喝茶也不迟吧!”
她特意强调了一下“病情”二字,就是为了提醒叶婉悠,她来这里的目的。
叶婉悠闲适的坐着,根本不接朱夫人的话。
朱夫人无助的看向朱从,朱从的脸色比她还差。
他原本以为用不了多少功夫,根本没让人备茶,没想到,对方却拿这个疏漏来说事。
朱从小气又好面子,他不满的瞪了朱夫人一眼,转眼看了看管家。
朱夫人知道自己惹了朱从不悦,低着头沉默着,看上去柔弱又无助。
朱从见她这样,心里的怨气去了大半。
他放缓了语气,对朱夫人说道:“夫人快坐下吧,这两日照顾悦儿,真是辛苦你了。”
“照顾悦儿,本就是妾身该做的,当不得老爷这般夸赞。”
朱夫人顺势坐了下来,嘴上不忘谦虚两句。
几句话的功夫,婢女就端来了新的茶水。
叶婉悠端起茶盏,掀开杯盖闻了闻。
虽然比不上他们经常喝的茶,但也算是上品了。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对朱夫人说道:“朱夫人,请吧。”
朱夫人端茶的手一顿,迷茫的看向叶婉悠,不明白她的意思。
叶婉悠皱着眉,说道:“夫人莫不是忘了本公子来这里的目的?人命关天的事,夫人怎么有闲心饮茶呢?”
朱夫人双眸怒瞪,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话她方才就说过。
茶水不是她要喝的,怎么反倒是赖她了。
朱夫人满肚子委屈,气的双手颤抖。
一个没稳住,滚烫的茶水洒出来一些,落在她的手上。烫的她惊呼一声,忍痛将茶盏扔在桌上。
叶婉悠见状,遗憾的摇了摇头,对朱从说道:“朱夫人连茶盏都拿不住了,怕是忧思过度,引发身体过度疲累,该多休息才是。至于给朱小姐诊治的事情,就请朱家主一同前去,做个见证。”
朱夫人捂着受伤的手,一脸期待的看着朱从。
朱从的样子深感为难,他是个惜命的,看过朱悦一次后,就再不肯去了,唯恐朱悦的怪病会传给他。
可现在他若是拒绝,传了出去,着实不合适。
朱从硬着头皮应下,亲自带着叶婉悠去了朱悦的院子。
朱夫人踱着小碎步,跟在二人后面,时不时的转过头,看一眼跟在她后面的肖郁宸。
朱夫人好几次都想说些什么,可对上肖郁宸冷漠的眼神后,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
朱悦的院子极大,是由两个相邻的院子打通改造而成。
院内摆满了珍贵的花草,即使现在天气寒冷,仍有不少鲜花盛开。
屋内的装饰尽显奢华,到处可见闪亮的金器。就连隔间屏风上的画,都是由金线绣成。
朱夫人得意的看了眼叶婉悠,可惜叶婉悠表情淡然,似乎对朱府的富贵,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和羡慕。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叶婉悠的内心正在呐喊。
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将房间布置的如此庸俗。
住在如此金碧辉煌的屋子里,真的不觉得眼睛疼么。
叶婉悠默默的揉了揉眼睛,催着朱夫人带她去看朱悦。
朱夫人想炫耀的心思没能实现,心情憋闷的带着叶婉悠去了内室。
朱从和肖郁宸则留在了厅里,由管家陪着。
三人谁都没开口,朱从心里不耐烦,肖郁宸懒得开口,管家则不敢开口。
抛开厅里尴尬的气氛,内室的气氛还算和谐。
叶婉悠进去的时候,除了看到朱悦的婢女小茹外,还看到了朱家医馆的大夫。
又熬了一宿,剩下两人都回去了,只剩他一人守着。
大夫的面色憔悴,脸上尽是忧愁。
若是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他才是病人家属。
朱夫人同大夫寒暄了几句,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训斥了几句。
朱夫人的语气冷淡,态度高傲,同方才温婉的样子相去甚远。
而大夫似乎习惯了朱夫人的指责,只垂首听着,没有半分反驳的意思。
朱夫人在大夫这里找回了些自信,心情好了不少。
说到最后,朱夫人不忘介绍一下叶婉悠,言语间,都是对叶婉悠医术的赞许,将她捧到了一个触不可及的高度。
从始至终,叶婉悠都是淡然的表情,似乎对朱夫人的赞扬并不在意。
朱夫人再次讨了个没趣,愤懑的甩了下衣袖,先一步去看朱悦。
朱夫人一走,大夫放松了不少,他的眼神才敢往叶婉悠身上瞄。
出于礼貌,叶婉悠对大夫点了点头。
就在她走过大夫身前时,听到大夫小心的开口道:“公子需谨言慎行。”
叶婉悠脚步一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句谢。
时隔一日,叶婉悠再次见到朱悦,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朱悦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整个人瘦了一圈,面容憔悴了不少。
叶婉悠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仔细为朱悦诊脉。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婉悠心中的疑问更深。
叶婉悠收回手,对小茹说道:“药方给我看看。”
小茹先看了朱夫人一眼,在得到允许后,才从衣袖中取出药方,递给了叶婉悠。
叶婉悠快速看完,药方是针对风寒之症,的确是对症的方子。
心头的疑问没解开,叶婉悠站起身,不经意间,瞥见桌子上的药碗。
她快步走过去,端起药碗闻了闻。
小茹见状,走上前解释道:“这是小姐的药,还没来得及给小姐喝,公子就过来了。”
叶婉悠放下药碗,问道:“这药是谁熬的?”
小茹不明白叶婉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她为难的看了眼朱夫人,见朱夫人正盯着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的回道:“是,是奴婢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