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家在文工团家属院的一栋五六层高的筒子楼里, 位置不难找。
钱宝红到地方后轻吸口气敲响了门, 筒子楼里隔音差,屋里随即传来一点动静,过上片刻, 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穿戴上档次的中年妇人, 瞧见站在门外的年轻小姑娘时神色一愣, 有点不明所以。
钱宝红观察了一瞬间, 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立即笑着上前问候, “这位大姐, 请问团长在家吗?”说着她示意了下手上拎着的上门礼,明显是来拜访的。
中年妇人不知她的来意, 但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叫大姐,她的心情想当然是很不错的,倒也不介意瞧瞧她要做什么。
再说上门是客, 又只是一个小丫头, 只身一人的能有啥威胁。
如此一番念头闪过,中年妇人点了点头让人进了门。
钱宝红跟着进门, 先将拎了一路的花生放在客厅的小几上, 十斤的重量不算小,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引得中年妇人瞥眼看了看,态度上微不可见地好上些。
“小姑娘做甚的,找我家爱人有事?”中年妇人表明了身份, 顺便开口问道。
钱宝红赶忙介绍了下自己的身份,然后感谢团长当初的提拔,现下得了点新鲜的花生送过来请团长尝尝鲜,另外还有点团里的小事请团长参详参详。
团长夫人听了后没有表态,先是极其熟练地打开袋子瞧了下,捡出几颗湿花生出来剥开尝了尝,像是满意了,方才松口叫钱宝红等着,她自己则提着东西进了里屋。
钱宝红对着干干净净连杯白水都没有的茶几面,只能干瞪眼。
毕竟是她有求于人,主人家不招待茶水零嘴也没什么,谁让人家是团长。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她径直从预备干事跳到顶头领导跟前,不被人连面都见不着地撵出去就好了。
里屋细细索索一阵动静,间或传出一点小声谈话,最后走出位大腹便便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就是文工团不常露面的团长。
团长夫人紧随其后,想必刚才在里面已经和丈夫说了钱宝红拜访的目的。
团长迷糊着眼,头发也有点乱,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钱宝红打听到他脾气不错,应该不会介意被人打扰了午睡时间,所以才做好准备过来的,这会儿见到人赶紧站起来打招呼,等对方坐下了她才重新就坐。
团长夫人这时候才想起来给他们上茶,一人给沏了杯,看着也不像是好茶,钱宝红没动,让对方更满意了点。
“有事你们就在这儿说吧,我到旁边打毛衣去。”满意的团长夫人给面子地让出空间,坐到一边拿起了长针毛线,一边指尖飞舞,一边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钱宝红这时候识趣地不再墨迹,再次向团长感谢一番,然后拿出随身带来的小本子,递给团长让他瞧上一瞧,看有没有可能被团里录用。
团长经过这么一会儿也差不多清醒过来了,看到团里小干事交上的剧目本随手翻了翻,本来意兴阑珊不以为然,谁知看着看着就渐渐地入了迷,直到把本子翻到最后一张,整个故事看到结局,他才终于从文字营造的氛围里脱离出来。
然后,他看钱宝红的眼神就变了。
团长作为文工团一把手,曾经那也是从小兵逐渐爬上来的,以往看过的剧目本不是一本两本那么简单,现在手上这本能达到让他都着迷的程度,想也知道很是不错,如果排练出来搬到舞台上,那效果可想而知。
能够搬上舞台的剧目很多,但如此优秀者甚少,现在送上门来一本,哪有不收之理。
团长当即和钱宝红就此仔细讨论上一会儿,最后满意地把那本子收了起来。
紧接着,他口头上夸赞了钱宝红几句,让她回去好好训练,表示这事他知道了,然后端起了茶杯。
端茶送客,这点意思钱宝红不至于没眼色看不出来。
眼见着团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而她递上的本子也被收下了,她再待在人家家里也不自在,索性起身告辞。
团长夫人放下毛线站起来将她送到门口,房门很快在身后关上。
钱宝红在门口停了片刻,没听到屋里什么声音,最终叹口气下楼往回走。
看起来开局挺顺利的,写出来的东西有人欣赏是好事,但她心里总有种没谱的感觉,只是现在已经走出这一步了,接下来就看结果如何。
在默默等待几天后,团里开始排练起给部队领导贺寿的节目,其中压轴的就有钱宝红送上去的那一个,见此让她放心不少。
真被录用了,总算没白花功夫。
本着低调的原则,钱宝红没把这事嚷嚷开,只是排练自己节目的时候更努力几分,心情不同一般。
半个月的时间,团里几个表演小组将节目一一排练完毕。
没等歇上片刻,大家就和上次一样,一起被敞篷军车接走了。
这次仍旧是上次的会堂,预演同样紧张无比,不同的是排练节目大多不一样了,而且台下的座位基本都被撤下了,到时估计会摆上那种举办酒席专用的大圆桌和条凳椅子吧。
紧罗密布之中,部队领导的寿宴如期到来。
前头参加宴会的人陆续进来,自有负责那一块的文工团人员看顾,热闹的场景和后台的人员无关。
钱宝红她们不被允许到前面去,在寿宴开场前,她们只会待在后台等待着,直到上场表演节目。
由于上次李大公子闹出的那事,这回这里管的更严了几分,想再像周青梅那次一样乱跑是可不能的,担心有人冒失冲撞了贵客。
好在排练老师看的紧,开场前没有一个人能私自跑出去瞎晃的,所以也没出什么意外。
开场后所有演出小组都在紧张之中,要么正在上台表演,要么是在准备期间,哪还有乱跑的心思和空闲,于是随着前头的觥筹交错热闹气氛,台上的节目也在顺利地依次进行下去。
等到寿宴圆满结束,文工团的演出任务才算完成。
其中钱宝红写的那个剧目上台表演了后反响不错,新的故事和传达的精神让大佬们耳目一新,看后很是表扬了一番组织节目的团成员,令文工团的众人都脸上有光,如同每个人都被表扬了一样。
团里献的节目大获好评,辛苦一场的众人均是十分激动,除了钱宝红之外。
因为她发现报那个节目没提到她什么事,而领导因为喜欢这个新故事而叫上组织它的人过去时也没她的份,全程接受领导赞赏和表扬的人皆与她无关,就好像那不是她写出来的剧目本子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钱宝红若是还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那她就是傻子了。
钱宝红不是傻子,也不想被当成傻子耍,所以在演出结束后她就立即去找了排练老师打听情况,得知她写出的那个节目编剧变成了团长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团长是收了她的本子,但也只是收下了,之后就不关她什么事了。
回想一下,人家也没有保证什么不是吗。
钱宝红没想到会被摆上一道,白白吃个哑巴亏,而排练老师在得知实情后也不建议她把这件事闹出来,毕竟只要她还想在团里讨生活,那得罪团长的后果她就承受不起。
因而这个哑巴亏,她还不得不吃了,
可是钱宝红感到憋屈的很,好似在后世那会儿好不容易做出点东西,但还没盈利就被人抄袭仿照了一样气愤难受。
经过老师劝导,钱宝红知道讨回公道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相对于团长那边,她这里没有一点对上的资本,以卵击石不可取的。
钱宝红为此神情低落,强颜欢笑地跟着大部队被送回了文工团,丧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才好不容易收拾起心情。
那些压在枕头下的其他几个本子被她锁紧了小柜子里,不打算再拿去给团长了。
反正给了也是白给,对方既然能做出莫名顶替的事情,那么以后想因此而受他们的照顾什么的估计也是妄想,她又何必再去做白工,没得憋屈。
第二天晚上的时间,卫斯年过来了。
寿宴那天,两方都忙的要命,根本没有闲暇时间见面,这不刚一结束,卫斯年就趁着有假跑过来看望对象。
经过这段时间,他也算看出来了,对象有点不喜欢过去他那边,所以他只能尽量抽时间过来看看她,总得有人多迈出一步积极培养感情吧,不然对象关系还怎么谈下去,早晚得散啊,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钱宝红被叫出来的时候,见到那人又在大门外熟悉的地方等着,身形挺拔又伟岸,双目遥遥注视着这方,见她出来顿时像是雕像一般动了。
不知为何,她为此心头一悸,有种淡淡的委屈感从心底蔓延上来。
“你怎么来了?”她跑到跟前小声问。
卫斯年淡笑了下,回道,“我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本是照常的一问,但下一刻他就明显看到对象的神色变了变,虽然很轻微,随后就被她掩饰过去了,但谁让卫斯年眼神好呢,还是看出来了。
“发生什么了?”不等钱宝红回答,卫斯年神情慎重地重新问。
钱宝红摇摇头只说没什么,在男人目光的注视下撇过头,有些不想多提。
卫斯年没再追问,而是拉上她走上白桦树小道,从头走到尾,两人默默无言,却有祥和融洽的氛围淡淡缭绕。
走到小路尽头,借着大树的遮挡,男人将女人抱在怀里拍了拍。
“是不是受委屈了,我是你对象,跟我说说好不好?”卫斯年松缓着神色轻声问,面上虽说还是冷着,但已是他极尽的温柔。
钱宝红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被如此小心翼翼地关心着,那点莫名升起来的小情绪不禁淡去了点。
她抬头观望了下四周,大路上还有人在行走过往。
防止旁人看到他们现在的情形,她先推开了抱住她的人。
卫斯年看她平复下来,顺势放开手,两人面对面,他给她挽了挽被风吹散的碎发,神情愈加温柔。
铁血冷漠的人一旦温柔下来,那感染力度不是一般的强烈。
钱宝红在不知不觉中就放开了心神,将前因后果交待的一清二楚,等她反应过来时,该说的不该说的差不多都吐露出去了。
好在她讲的只是关于那个剧目本子的,其他的事情没多提及。
“也就是说昨天出风采的那个节目是你写出来的,但是被团长他们昧下了?”卫斯年最后总结道。
钱宝红点头,感觉自己像是告状似的,有点不好意思说,“也是我识人不清太大意了,以为团长那么好说话会是正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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