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人急急冲了进来,正是谢流尘。小陈只道他过来看看爱马,说道:“少爷,正准备给它洗澡呢——”
话音未落,谢流尘拉着马辔便出了厩,大声道:“开门!”
马厩建在围墙边,有一道门直通外街。小陈见少爷一副心急火燎的架势,忙跑过去拔下门闩。刚将门打开一半,谢流尘便纵马而出,飞奔出去。
“好久没见少爷这么急了,是要去哪儿?”小陈猜测着,重新掩好门。既然驰光不在,他暂时可以歇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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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太医诊过脉,闭目沉吟一会儿,大笔一挥,开出一副方子来,交与谢流尘。
谢流尘看了一会儿,道:“这一昧,会不会太温吞了些?”
路太医抚须道:“公主因受了些寒气,又挟着内因,这一发作乍看起来凶猛,实则是件好事。待烧退了,亦可将内里郁结之气的一并带走。这烧也不会持续太久,用了老夫这方子,午后便能慢慢降下来。若改成狠烈的,烧倒能即时退下,但于公主贵体反而不妥。”
谢流尘点头道:“如此,多谢路太医。”说着将方交与一旁的下人,吩咐快去煎了送来。
这时路太医站起来,谢流尘只道他要告辞,客气话已经准备到舌尖上,却听他说道:“今日老夫多几句嘴,谢驸马切莫怪老夫倚老卖老。”
谢流尘道:“路太医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路太医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道:“老夫入宫二十余年,说句不敬的话,金枝公主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十七年来除了请平安脉,公主极少用得到老夫。不想今年老夫竟连着两次来为公主诊脉——”说到这里拿眼一看谢流尘。
谢流尘干咳道:“是谢某照顾不周……”
路太医道:“驸马多心了。老夫亦久闻‘帝都谢少,丰神俊秀,骏马驰光,踏光掠影,红衣白马,见者倾心’,今日有幸领略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谢流尘咳得更厉害了。方才他打马飞奔出去,冲到太医院时刚好公主这边去延请太医的人也到了。路太医刚准备上车,冷不妨谢流尘道一声“得罪”,便将六十多岁的路太医带上马奔驰回府。老先生也没发脾气,紧紧抱着他的医箱,二话不说便为金枝诊了脉。方才情急之举,现在想来……谢流尘只觉面上一红,道:“方才无礼,路太医莫怪。改日谢某定当登门陪罪。”
“无妨,无妨。”路太医道:“若驸马得空,心思还是多放在府中的好。”
二人又寒喧几句,谢流尘亲自送他出门。到了府外,终于没忍住,道:“不知路太医与公主——”
路太医笑道:“昔年老夫曾为锦贵妃诊脉。”
原来如此。谢流尘心中雪亮,难怪言语之间对金枝颇多回护。
送走人,谢流尘回身转过影壁,看着通往两个院的路,犹豫一下,还是往凤栖庭那边走去。
一时想起方才路太医的话,忽然想到,锦贵妃入宫十余年,恩宠不绝,不知是如何绝色?连一向以小心谨慎出名的路太医,竟也为着十余年前的一点交集,为她的女儿向自己说出那些话。
谢流尘不由停住脚步。他一向认为中原之外的地方便是蛮夷,不知礼数毫无教养的远人,他讨厌金枝,大半原因便在于金枝的母亲锦贵妃是蛮夷云梦泽和亲送来的女子,血统低下。在他心中,这样的女子再美,也是个缺乏教养没有内涵的摆设,血统不洁姑且不论,所恃无非一张脸,新鲜劲一过,便被人弃之一边。他从未想过,如果真如他所想,这样的一个女子,又怎能得到楼定石十余年的宠爱?难道真只因为美貌?
半晌,谢流尘回神,不禁失笑着敲敲头:怎地无聊到想这些事来了?伊人已逝,再多的猜测再多的臆想也不过是无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