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少数敏感的人,联想到日前之事,再听这“居处无度,屋舆逾制”、“擅为法令”心中不由一惊,已模模糊糊想到了什么。
“……历数其罪,实不仁不义不忠。臣昧死请,请除以国法。”
楼定石以目扫过诸人,皆是窃窃私语,神色疑惑。目光在那几人身上稍稍停留:叶浩然与王钟阁皆是神情自若,谢朝晖一贯的漠然,容心得似是若有所思。
见众人议论得差不多,楼定石肃声道:“怜淮安王少年即孤,朕往日不免多加赏赐,只冀其感沐皇恩,知图上进。不料反助其骄纵奢溢,盖非朕之所望也。今着使往督责之,令其改过。若仍不悟,以国法除之。诸卿意如何?”
殿中沉默一会儿,叶浩然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仁慈,臣无异议。”
叶公既发了话,百官皆道:“陛下周密,臣等谨遵圣意。”
与孟家有交情的老一辈臣子或病退或去世,朝中诸人虽大多不明白楼定石意欲如何,但见朝中砥柱叶浩然已经发话,自己犯不着为了一个没多少交情的小王爷同皇上争辩,是以纷纷附议。并无一人为那淮安王孟优坛说话。
事如意走,楼定石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叶浩然,缓缓道:“既如此,诸卿且看何人可为使,替朕分忧?”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叶浩然——皇上忽然打压往日得宠的淮安王,个中深意难以揣摩,若不明就里领了这差事去,只怕办不好呀——叶浩然果然不负众望,越众而出,躬身道:“臣保荐一人可当此任:宫中金吾卫扶风营谢流尘谢统领。”
此言一出,不仅楼定石沉思不语,谢朝晖也抬头看着叶浩然,神色虽是淡然,目光却极复杂。
半晌,楼定石道:“谢世子家世渊源,年少有为,确实是好人选。诸卿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陛下英明”,楼定石遂道:“既无异议,朕即刻下旨,着谢流尘出使。”
下朝后如同往常一般,诸人分作几拔,低声议论着皇上今日下旨的用意。
叶浩然抚着银白的须髯,笑呵呵地听着同僚们的言论。一眼看见那人欲走,忙道:“谢大人留步!”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让他走到谢朝晖身边。
谢朝晖淡淡道:“叶大人何事?”其时百官乃至天子皆称叶浩然为叶公或叶丞相,只有谢朝晖呼他一声“叶大人”,看似倨傲,实则熟稔。以谢朝晖这几十年宛如变了一个人似的冷淡来说,实在难得。
“老夫新近得了一幅顾氏真迹,想邀谢大人一同赏玩,不知大人有空否?”
谢朝晖道:“叶大人美意,晖自当欣领。”
“如此甚好。谢大人若不嫌弃,便与老夫一道乘车同去吧。”
眼看本朝第一重臣拉着个平时冷冰冰不理人的礼部尚书走了,有新进的官员十分疑惑,请教道:“叶公怎会与谢尚书如此亲近?”
被问到的人有些不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本朝最有名的五姓,方才陛下口中的‘谢统领’便是谢尚书的公子。”
“咦,谢尚书是谢氏一族?我还以为只是同姓。”
“朝中哪来的同姓?不过也难怪你这么想,谢大人这些年不太管事,但那是大人寄情书画,淡泊清高。谢大人是个难得的多情人,自打夫人过世后既不续弦也不纳妾,对什么都看淡了。于公事上尽心却不谮越,有功亦不言赏。平日未免冷淡了些,却是难得的清流之姿。好在陛下圣明,今日这尊荣体面的差事,不是着落到谢大人家了?”
未及问话的人回答,旁边便有人冷笑道:“既是尊荣体面,你怎不讨了去做?”
“你——代天子执仗责礼,这是何等大事!又岂是随意人等皆能胜任的?”
“大事?呵呵,的确是大事,但却未知是福是祸呢——”
“史大人!这可是皇宫,慎言啊!”
“无趣。”说着那史大人将上朝时执的板笏往袖中一揣,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