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景行有意逗她高兴,便想着说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来:“我小时候有些顽劣,总是喜欢去我父亲书房捣乱。有一回从书房里头寻了许多画卷出来,一张一张的摊开来看,差点把脚印踩在画上。正好撞上我爹回来,狠狠的揍了我一顿。”
沈采薇也很难想象李景行有这样“人嫌狗厌”的时候,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李景行认真的看着她的笑颜,目光柔和,语声亦是轻轻的:“我爹揍了我之后,才在给我敷药的时候和我说实话:那画上的是我娘。”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如何描述,“其实我那时候也有些看傻了,那么多的画卷,上面全都是一个人,或喜或忧,或悲或欢,一颦一笑,竟是全都记了下来。听家里的下人说:我娘刚过世的时候,我爹不想理我,就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喝酒,醉了就画画,那些画都是那时候画下来的。”
沈采薇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李景行的手,抬起眼去看他——其实李景行和她也挺像的,都是一出生就失母之人。
李景行却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没事的。”他的目光十分温柔,仿佛温水一样,温暖的令被目光触及的肌肤不由得紧绷起来,“那天晚上,我爹一边和我说那是什么时候画的一边告诉我娘是什么样子。然后他当着我的面烧了那些画。他说,我娘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她一定也不希望我们抱着画卷难过。她就活在我们的心上,陪着我们,看着我们。”
李从渊爱许氏,可他爱的是活生生的许氏而不是画卷里的许氏。只有烧去那些画卷,他才能够让自己心里的那个许氏活过来,让他儿子的母亲活过来。他才可以自然而然的和那个心里的她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悄悄话“我早上起来就想起你了”、“为什么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你”......
然后,他才能够叫自己的儿子从生母过世的痛苦中脱身,让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面对未来。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最大的爱心和慈心。
也许,正是许氏的死成就了李从渊,把他从一个持才傲物的才子变成一个知悉人心、明白疾苦的男人。
沈采薇眼睛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好一会儿才垂眸轻声道:“你的母亲要是看到你长成现在这样子,一定要高兴坏了。”
李景行握紧沈采薇伸来的手,轻之又轻的安慰她道:“二娘,天下父母之心皆是一般无二。你的母亲也一定在看着你,陪着你呢。”
沈采薇的眼眶终于有些红了。前世的时候,她生来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活到了最后。到了今世,林氏难产离世,渣爹不见人影。她常想:三叔和三婶待我这样好,与亲父母相比也没有差别了,再不能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可是,说到底她心里头却依旧会委屈——难不成她就是这样没有父母缘的人吗?
李景行此时轻声说着话,便仿佛是微风细雨替她轻轻的拂去那些旧伤上的尘埃。也许,前世的父母也是真心记挂着要成为孤儿的女儿,也曾看着她、陪着她,期盼着她能一帆风顺、幸福快乐。也许,林氏和沈承宇都曾为女儿而真心期待过,真心欢喜过。
这就已经足够了。爱她的人自会看着她、陪着她,期待她能得到幸福。倘若再因为这已经过去的事而自哀自叹,那就连沈采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沈采薇扬唇一笑,眼睛里含着些许泪光,波光流动间笑容明亮灼人:“谢谢你。”她抬眼看着李景行,不知想起了什么坏主意,眨了眨眼,嘴甜的叫了一句,“景行哥哥。”
李景行的脸终于彻底红了——从耳廓直到面颊,烧得通红。
直到他和沈采薇分手,心里都在不住的念叨着:二娘她叫我景行哥哥︿( ̄︶ ̄)︿......
沈采薇就站在后面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差点同手同脚被石头绊得跌倒的模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的低头笑出声来了。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她的面上,将她浅浅的梨涡盛满了光,面颊宛若明珠生晕。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脚上绣着蝴蝶的绣鞋,第一次认真想着:或许,遇上李景行是件好事呢。和他在一起,大约也很好。
沈采薇独自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好一会儿才忽的捂住面颊——完蛋了,她好像、似乎、大概是把颜沉君给忘记了......他不会已经被沈三爷三振出局了吧?
“见色忘友”的沈采薇不由的抽了口气,飞快的提了裙裾,直往院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