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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温惠既拿来了圣旨,董淑慎便更有底气,“长老爷,休妻?你也配?”
“圣旨上写的三小姐出嫁之礼可按县主之仪,赐半副公主的仪仗,要休也是三小姐休了你们。”
长淮景皱眉,董淑慎怎么还记得有这一茬?他一时得意忘形,把圣旨都给忘记了。
“怎得长老爷,不认?”
梅南枝快步走向那个文书,把笔墨纸砚拿来,挥毫往纸上写下,然后也不管墨迹干未干扔到长云身上,“是我休了你,你们长家不配!”
薄薄的一张纸,指尖砸到长云额角,尖锐的纸张划出一道血痕,他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裙摆,哀求道,“枝枝。”
梅南枝深吸一口气,“长云,你我……不合适。”
她转身,“二嫂,我们……回去吧。”
“枝枝!枝枝——”
长云膝盖手掌尽被磨出了伤痕,跌到地上整个身子匍匐摔下,他的右手软绵绵的根本抓不住她的衣角。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
临安朝堂,皇帝方才勾红了梅挚贬往儋州的折子。
梅挚其实知道,他查江西势必牵动其他各路,朝堂上人人自危,真的狠刀子动下去 这朝廷中有几人是干净的。
他愿自请革去中书的职位,请圣上能好好地肃清江西吏治,肃清朝廷吏治。
可是他到底过于理想主义,生于此朝,未逢明主。
朝中弹劾的奏折,俱是向着梅挚当年从山东带回来的一批党人,这些人明明都被四散在各地,却还是有人提起他们。
说他们同梅挚一样,诽谤朝廷,心怀不满,心思不安。
扣帽子太容易也太简单,身处浊流干净的人反而显得格格不入,浑身是错。
满天淹没的奏折,像是在逼迫梅挚做选择,这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乡党。
垂拱殿上。
梅挚望着满朝文武,一个个衣冠禽兽,他撩开袍子跪地,“圣上。”
“臣今日去,非认臣有私党。”
“臣自出仕以来,从来只有朝廷和百姓,而今朝中党争不断,奸佞未除,人人因私而忘公,置天下黎民于不顾。”
“自建国百年来,积弊难返,非亡于外患必乱于内廷。”
梅挚此言一出,有人呵斥,“梅阁老,你这是在说什么?怎得,我朝就你一个忠臣,一个能臣?”
他不理那人,只对着圣上叩首,“圣明无愧于陛下,还请圣上三思。”
“臣身死而无憾。”
皇帝看着梅挚,心中五味杂陈,梅挚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垂拱殿出去。
能臣未遇明主,枭雄错于乱世。
他满怀希望与理想,却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或许再有二百年才能再次实现一统中原的愿望。
*
秋雨寒凉,梅怀北扶着梅挚回去,梅挚吩咐他,“不要叫你二弟知道。”
“爹。”
“叫他好好处理政务。”
梅怀北叹了口气,“是。”
董淑慎带着梅南枝回来了,蒋春华叹气又捏地帕子发紧,长家那种拜高踩低又手段阴毒的人。
她难免不跟梅挚生气,在梅挚回来的时候就冲他禁不住地大喊,“梅挚!你是全你的仁义了,鹤卿,南枝都因为你落得个什么下场!”
“老二那时候还那么小,你明明有机会去救他,可是你就是不去,你说怕被偷袭,结果呢?老二丢了那么久!你倒是护着你的百姓了!”
“枝枝,若不是这次因为你,他们哪敢欺负枝枝!你知不知道长家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你个没有心肝的人!你去成你的大道,把我们这些人都晾在一旁自生自灭罢了!”
蒋春华多年的委屈全部倾倒,梅南枝也不说话,她靠着董淑慎眼泪还未干。
梅挚站在庭院外,秋风一阵阵刮来,身后弥漫着淡淡雾气,有雨点零星滴落。
他一句话未说,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离开。
董淑慎轻叹一口气,陪着梅南枝和蒋春华平复情绪。
夜间用完饭之后,董淑慎要辞行了,经过小径廊亭的时候碰到了梅挚。
他在亭中坐着,雨幕细密落下,秋风吹气斑白的两鬓,枯叶沾湿落地在水波里荡开涟漪,显得有些孤寂。
“听鹤卿说,你有个小字唤夭夭?”
董淑慎过去行礼,弯了弯唇角点头,“是,鹤卿这都向您说了。”
梅挚示意她坐下,董淑慎规矩地坐到对面。
“女孩儿家,还是活泼些好。”
他跟旁人家养女儿不一样,不是一味宠着反而要求不比两个哥哥低,要她能明理要她能自立。
“鹤卿啊。”
梅挚笑了一下,眼角的纹路蹙到一起,“他长得向他姑母。”
“侄儿仿姑母嘛,他姑母是我们那里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
“只是后来……”
他的姑母被敌国人掳去,结局自然可以料见。
“国破山河啊。”
梅挚长叹一口气,心中积郁难疏。
董淑慎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梅挚是从北方回来的,这么几年都在想北伐,想收复。
无奈不得朝廷信任,没有多大实权。
“梅相公,我想鹤卿他不是不理解您。”
梅挚笑了一声,“慎儿,鹤卿这个孩子不比怀北和南枝,日后还请你多为他花两分心思。”
“我看得出来,只有你能影响鹤卿,这孩子只听你的。”
他说着又笑两声,雨水倾斜进来,打湿亭廊边缘,“鹤卿倒是眼光很好。”
“慎儿,你真是个太好的姑娘。”
董淑慎有些不好意思,便问梅挚,“儋州那么远,圣上不怜您年迈?”
梅挚摆了摆手,“再远,也还是我朝国土。”
“家乡没了,何处……都一样。”
董淑慎听着更心酸了,梅挚闭了闭眼,有淡淡水痕从沟壑处滑落。
他随手拨弄起案桌上的琴弦,“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
手里的琴弦突然崩断,梅挚一愣,又苦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