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位薄家女郎,又当如何作想?”
顾渊眸光骤冷:“你说什么?”
仲隐毫不在乎地道:“陛下对阿暖的好,到底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利用?”
顾渊沉默了。他的手抓着案上的书简,青筋毕露;目光是隐忍的,隐忍之中掀涌着痛苦的波澜。
但他终究没有一个字的辩解。
“滚。”他低低地道,“滚!”
外间的孙小言见顾渊怒成这样,连忙跑进来欲将仲隐扶走:“仲将军,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
“滚!”仲隐却突然转过头对他厉声一吼。孙小言愣了愣神,仲隐竟一把推开他径自站了起来,两步走到顾渊身边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她,要娶她,我且问你,你能让她当皇后吗?你能保证六宫佳丽之中,永远只宠她一个吗?你总以为自己喜欢她喜欢得发紧,总那样任性妄为胡搅蛮缠,你有当真为她考虑过半分吗?你明知她是薄氏的人,还要将她拉进这趟浑水里来,你不是爱她,你是害她!”
他狠着声气说了一通,顾渊竟没有即刻与他争辩。
“说那么多,”许久,薄唇勾起一个冷冷的笑,“你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心底的龌龊。你也想娶她,对不对?有了薄氏作依仗,你就能帮到你父亲,对不对?”
仲隐骇然地笑了,好像是被刺中了,而愈加要笑得张狂:“龌龊?陛下,英明的陛下,我们是一样的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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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丁巳上巳节,风云变幻的朝局并没有影响到薄暖的及笄礼。
广元侯府没有女主人,她的笄礼的主宾是广穆侯薄宵的夫人。长乐宫的太皇太后也遣人送了贺礼来,在一众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之后,压箱底的却是一把木梳。
既有了太皇太后御赐的木梳,便不好再用自家准备的了。薄暖的长发光可鉴人,当主宾为她梳发加笄的时候,她听见女宾中的赞叹声。
她们都说,薄家女郎这是真的长成啦。这还未开脸呢,就已经把圣上迷得神魂颠倒;待成熟些时日,还不要成了祸水?
三加完毕,她拢起了发,笑颜去与这些人周旋。心里想着的却只有那一个人。
圣上当真是宠爱她的吗?
大家都是这样看的。
可是……她的目光扫过薄氏亲戚的一张张脸。——可是,他之宠爱我,只不过是因为有你们在罢了!
她避了宾客回到内室,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广额长眉,琼鼻樱唇,一双凤眼自然上挑,瞳仁是不见底的漆黑,平添了凛冽风情。她听闻自己的相貌酷似年轻时的太皇太后,竟是侄孙女随了姑祖母;许多人借题发挥,便以为薄家又将出一个皇后了。
她到琴台边轻轻拨了几声,不成曲调。她忽然想起顾渊是通擅音律的,不知他敛袖操琴时会是怎样的风姿呢?旋而她又想,今日上巳祓禊,不知他这个做皇帝的会不会带头去水边沐浴?
她险些笑出声来。
那样好洁的人,恐怕身上一星水滴都不肯沾的吧!
薄暖想得没有错。
皇室出游于渭水之畔,连绵数里金绡帐,顾渊在帐中望着和天丽日之下在水滨欢快奔跑的宗室男女,自己懒懒地舒了舒胳膊,头也不回地道:“孙小言。”
“小的在。”
“可见到薄侍中?”
孙小言愣了愣,“薄侍中?不,小的并未看见……”
顾渊坐直了身。原来是几名女子相携而来,手中捧着清水,向皇帝问礼。顾渊煞有介事地持着柳条蘸水往她们低垂的秀发上轻点了几下,微笑道:“平身吧。”
“谢陛下赐福!”
最后一个抬起头来的是薄烟。
顾渊顿了顿,“城阳君女请留步。”
薄烟漫然回望。
“朕听闻今日薄家在城中有喜事,女郎怎么没去?”
薄烟轻轻一笑,“陛下问我,是关心我,还是关心薄家的喜事?”
顾渊挑眉,只觉和自己不在乎的聪明人说话真是丝毫不费力气,“自然是后者。”
薄烟温柔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哀愁,但仍是端庄地微笑着,“所以臣女过来了——陛下在这边想必无聊,如有意去广元侯府转转……”
顾渊站起了身,回头对孙小言道:“摆驾回宫。”
薄烟微微一笑。
顾渊与她擦肩而过,玄黑的长袍哗啦扫过,“朕在未央宫北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