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服了,有什么好抵赖的?”
菊香皱起眉头,看了萧玉琢一眼,“娘子……”
“昨日菊香说的那个时间段,大伯在做什么?”萧玉琢眯眼问道,“可曾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萧家大伯怔了怔,细细回想了一番,“我就在家中,那会儿有些心烦意乱,便拿了本闲谈游记在看。哦,傍晚的时候,我喝了菊香开的药,那药喝下去,就是一阵舒爽,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神清气爽,恍惚飘然……”
他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
菊香也瞪大了眼睛,面色难看。
萧玉琢皱眉,“怎么?”
“因是为了戒断药瘾,所以我开的汤药喝下之后,会有些腹痛,焦躁。并不会叫人舒爽,定然是那药……被人掉了包了!”菊香神色有些懊丧。
她的第一个戒断阿芙蓉的病人呀!
她倾注了好大的心血,试图从大老爷身上寻找到对抗阿芙蓉药瘾的法子呢!
没想到,她开的药,竟然被人动了手脚,叫一切都回到最初,不,比最初还不如,是变得更糟了!
“这蠢妇!”萧家大老爷登时大怒,他抓着玉枕就砸在地上。
咣的响声,叫屋里主仆几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这蠢妇啊!害我不浅!”萧家大老爷知道复染药,药瘾比原先更难控制。
原本他都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头几天,眼看似乎已经见到光亮了。
没曾想……
“是那蠢妇将药端来给我的!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的枕边人,我的结发妻,她会这样害我呀!”萧家大老爷堂堂老爷们,这会儿竟呜呜哭了起来。
他大约是真的绝望了。
没有尝试过戒毒的人,大约是没有办法体会到他此时心中的痛苦的。
当药瘾上来那会儿,人都变得不像人了。
不管是伤害自己,还是伤害别人,只要能缓解自己心里的那种抓心挠肺的焦灼之感,他都克制不住自己会去做。
今日他就拿碎裂的瓷碗,割伤了自己。
当看到鲜红的血,从手臂上流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竟莫名的一爽。
手臂上的痛楚不能叫他清醒,甚至叫他觉得痛快。
他不觉得疼,直觉那是一种刺激,能叫他兴奋起来的刺激……
可如今菊香将他从那种不是人的状态下,挽救回来,想想那会儿的自己,还真是觉得胆寒可怕……
“这蠢妇为何要这般害我?为何呀?”大老爷泣不成声。
萧玉琢和菊香安慰了他几句,她又留了两个功夫不错的随从在这院儿守着,便回了自己房中。
夜已经神了,她却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就是电视上曾经出现过的,吸毒之人那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在床榻上抱紧了自己,迫使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次日一大早,葳蕤院中有丫鬟来请。
“老夫人说,昨晚上她一夜都没睡好,究竟是什么事儿,今儿个也该问问清楚了,叫郡主一起身就往葳蕤院中去,待会儿问了清楚,一起在葳蕤院用饭就是。”丫鬟说道。
萧玉琢揉了揉眼睛,一个哈欠都没打痛快。
看来昨夜睡不好的,不止自己呀。
她赶忙洗洗刷刷,就往老夫人院中去了。
她过来的算是挺快,可是到了葳蕤院中。却见几个房中的叔伯,伯娘们都来了。
大伯正坐在老夫人近旁,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萧玉琢看了一圈,倒是没瞧见大夫人。
“你们都去外头等着。”老夫人开口道,“一会儿你们爹爹回来了,你们再进来。”
萧家大老爷连忙抬头,“这事儿先不告诉爹爹吧!”
萧谆没再家中住,他办公的地方,有官僚宿舍。
官员宿舍里头什么都不缺,吃的喝的玩儿的一应俱全。
福利不错,还有个特别奢华的大澡堂子。
萧谆喜欢在那大澡堂子里和同僚们一起泡澡喝酒。
是以,他经常不回家中来。
除了月中月末时候,家里吃团圆饭,他会露面以外,其他时候。鲜少见他在家。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么大人了,却要休妻,这事儿不叫你爹回来,我可不敢做主。”
萧玉琢侧脸看向大老爷,他要休妻呀?
看来大夫人的愚蠢行径,实在是惹怒了他了。
他的兄弟弟媳也都惊愕的看着他。
“大哥……大嫂一直为家里殚精竭虑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操劳一辈子了,怎么能这时候……”萧二老爷的话没说完,就被二夫人给拽了一把。
萧二老爷闭上嘴。
“先不告诉爹吧,也不是非要……休妻不可。”大老爷垂着头,低声说道。
这事儿叫他脸上难堪。
老夫人顾及他的脸面,挥手道,“去,你们都去院中等着,莫叫下人随便议论,你们做主子的,更不要乱说。”
萧玉琢看了一圈,小辈儿人竟然只有她一个。
她连忙跟着伯伯伯娘们往外退。
萧大老爷却忽然抬头,“郡主请留步。”
萧玉琢一愣。
老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太过锐利了。
萧玉琢硬着头皮,停下了脚步。
菊香也跟着她,没往外退。
屋里除了老夫人,大老爷,就只剩下她主仆两个了。
气氛却比刚在一屋子人的时候,更加紧张僵滞。
“十一娘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老夫人开口,语气颇有些严厉。
好似这一切的事儿,都是萧玉琢惹出来的一般。
萧大老爷连忙清了清嗓子,“阿娘,多亏郡主救我,只是没想到那蠢妇人……”
大老爷把他如何中了纪王的圈套,服用了那忘忧药。并且贪恋那药能带给他轻松愉悦的感觉,继而有了药瘾。
担心受制于纪王,他在萧玉琢的帮助下,开始戒断这药,没曾想到被自己枕边人给坑了一把的事儿,大致跟老夫人讲清楚了。
老夫人再看向萧玉琢的目光,就有些震惊了。
“这么说来,十一娘这次,倒是做了件好事了?”
这怀疑的语气,好像萧玉琢就只会干坏事儿一般。
萧玉琢偷偷翻了个白眼,“好事儿也不敢当,不过是不希望萧家沦为纪王手中的玩物。纪王想要把大夏玩弄在他股掌之间,倘若他是凭着本事才干,智慧谋略也就罢了,那倒叫人佩服。可他却是凭着异族女子这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才真真叫人不能忍。”
老夫人微微点头。“那如今这药瘾,还能戒断么?”
萧家大老爷忧心忡忡,他经过了这番磋磨之后,已经没有当初的心劲儿了。
“是她做了糊涂事,可毕竟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她膝下更是有几个孩子……”老夫人叹了口气。
休妻的话,大老爷大约也只是一时气急之言。
真这么大年纪修妻,在官场上,对他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我知道了,且叫她把中馈交出来吧。念在她为我生儿育女的份儿上,留她在家中,眼不见心不烦……”大老爷说道。
老夫人思量一阵子,点头唤众人进来。
对众人的解释,是萧大老爷有隐疾,病发时被萧玉琢身边的医女菊香救了命。
可大夫人却因为看不惯萧玉琢,所以偷偷换了萧大老爷的药,这才有了昨儿晚上的事儿。
这解释,也能糊弄过去。
唯独十五娘想的多了些,看着萧大老爷的眼眸有些深邃。
她还记得当初她把纪王给她的药,给萧玉琢时候,萧玉琢跟她说的那些话。
大伯娘昨晚上说,“用药”之时,她猛地就想起了那药来。
“大夫人因嫉妒恼恨,糊涂至此。内宅妇人,嫉妒乃是不贤,乃是大恶。府上中馈在交到她手里,就不合适了。”老夫人说道,“我暂且接过来,且有老二,老三媳妇帮忙打理。”
长公主这会儿根本就没来。
萧家的家业,她没儿子,她也不稀罕。
老夫人也没提她的事儿,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未曾想,葳蕤院这边儿说好了,事儿也都算是揭过去了。
可大夫人却不甘心。
她叫人鼓动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到萧大老爷面前为她求情。
几个儿子也是纯孝,见自己的母亲忽然被看管起来,又被夺去了中馈。
在内宅,被夺去中馈的妇人,就好像在外头被夺去了兵权财权的将军一般。
那还了得?
几个儿子缠着萧大老爷,哭求不止。
“爹爹,母亲若是得罪了您什么,那也是她一时糊涂。”
“一日夫妻百日恩,爹爹怎能对母亲如此狠心?”
“母亲难道就没有好的地方么?因她犯了一点错,您就只看到她的错处,她以往的好处都给忘了么?”
……
大夫人以为这般的言语,能够激起大老爷对她的同情怜悯之心。
这话多半是她煽动给儿子们的。
可她显然嘀咕了那药瘾对萧大老爷造成的伤害。
万蚁噬心的痛楚,早已磨灭了萧大老爷的怜悯之情。
儿子为大夫人求情,在萧大老爷看来,就是儿子不孝,为个愚蠢妇人,在和他这当爹的唱对台。
他恼羞成怒,将儿子都骂的体无完肤,再不敢多言。
大夫人被关在长房院中供奉的佛堂里。
她偷偷叫人唤来了十八娘。
“你最是聪明伶俐,母亲对你寄予厚望,如今你的兄弟们不善言辞,把你爹爹惹生气了,你去替母亲求求你爹……叫他放我出去吧!”大夫人跪坐在佛堂的蒲团上,握住十八娘的手,泪眼汪汪的说道。
十八娘有些心虚气若。
自打父亲生辰,自己出了那污秽肮脏的事情之后,不管她走到哪儿,好似都看见有人偷偷掩住口鼻。
纵然她已经沐浴无数次,用了花瓣,香薰,甚至波斯不易得的精油她都用上了。皮都要搓掉了一层。
可总是觉得,那股子污秽之气,一直隐隐约约的缠绕着自己。
旁人看她的时候,她总觉得,人是在议论她,议论她身上的臭气。
她如今走在人前的时候,都低着头,神情多少有些猥琐,与以往大不相同。
若是以往,母亲叫她去见爹爹,在爹爹面前装乖卖巧哄爹爹开心,她还有那个信心。
可这会儿,“母亲……哥哥们学习文辞,尚不能劝的了爹爹,女儿如何能够……”
“我若是关在这里出不去,你日后还能仰仗谁?”大夫人厉声说道,“难道我不是为了你的前途?你就想顶着庶女的名头出嫁?你若能规劝你爹爹回心转意,我定将你记在我的名下,给你嫡女之尊!”
这话对十八娘的诱惑力太大。
她激动的浑身都禁不住一颤。
“母亲……”
“好孩子,你聪明伶俐又乖巧的懂事,你去劝你父亲,和郎君们开口,那自是不一样的!”大夫人拍拍她的肩头,鼓励她。
十八娘从佛堂回去,又停了两日才敢往父亲面前凑。
可她来得不巧。
正赶上萧大老爷心浮气躁的时候。
萧大老爷咣的把一只木匣子扔在地上,“药呢?怎么没有了?”
他压低了声音叱骂身边的小厮。
小厮看他狰狞的面色,冷汗都要下来了,“小人不知啊……”
“我记得,明明还有四丸的……”萧大老爷哑着嗓子说道。
小厮连连摇头,“小人从来没有动过老爷这东西呀……是了,大夫人被请进佛堂以前。倒是来过书房,她说是要为老爷寻一本书。让小人不用跟着。”
萧大老爷攒住手心,对了,他怎么忘了,这药被他家的好夫人动过了!
十八娘寻到书房外头,瞧见爹爹似乎在书房里冲小厮发火。
她当即就想开溜,却被屋里的萧大老爷看到。
萧大老爷正在气恼之中,看谁都不顺眼,“外头是谁,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十八娘被这语气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爹爹,是女儿,女儿……”
这会儿能提母亲的事儿么?会不会叫爹爹更生气?
萧大老爷从书房里迈步出来,居高临下的冷冷看了十八娘一眼,“在这儿干什么呢?你在窥视什么?”
“女儿不是窥视……”
“不是窥视,你跑到外院书房来干什么?平日里看你乖巧,怎么现在一个个都不安分起来?”萧大老爷语气不善。
十八娘甚是紧张,“爹爹……女儿,女儿想起母亲,母亲平日里总是熬了羹汤,药膳在爹爹忙碌辛苦之时,为……”
“休要提她!这无知妇人,这蠢货!害了我了!”萧大老爷闻言,面色立时更加狰狞恐怖。
十八娘惊得跌坐在自己脚腕上。
她抬眼瞧见小厮连连冲她摇头,叫她别再说下去了。
十八娘闭嘴不敢再言。
萧大老爷发了通脾气以后,非但没有觉得畅快,反而愈加烦躁,如千万条虫子,在自己的骨头上蠕动爬行。
那感觉让他恨不得掀开自己的皮肉,挠一挠那深入骨髓的瘙痒渴望。
“老爷,去请菊香姑娘来吧?”小厮伺候他回到卧房,小声说道。
“去。去请郡主来。”萧大老爷掐住自己的手心,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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