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离开宛城已有好几日了。
这晚上,他们投宿在临近长安的庄子上。
明日天一亮,他们收拾收拾,就能回长安了。
一路上阿尔没少作妖。
看着她的侍从,不是拉肚子,就是头疼脑热的。
她几次都想跑,可惜没跑了。
景延年把她的随从,当着她的面,打的遍体鳞伤,嗷嗷叫娘,她才算老实了。
这夜里,景延年叮嘱他从长青帮带回来的侍从,要盯紧了阿尔和那几个突厥人以后,他就悄悄的离开了。
阿尔和那几个突厥人,都不知道他这会儿不在。
景延年却是悄悄的回到了长安。
他偷偷去了当初的将军府,如今已经换做了“吴王府”。
只见吴王府内外,好多的兵丁把守。
和他离开之时的气氛大为不同。
廖长生已经离开长安,去往宛城了。
他没进吴王府,看了气氛不对,就往他在西域带兵时候的副将,蓝玉府上去了。
蓝玉正在被窝里睡觉。
他敲开窗,刚跳了进去,就把蓝玉给吓醒了。
蓝玉抓过墙上的剑,朝着他那身高腿长的身影刺了上去。
景延年抬手捏住剑身,“睡在自己家里也这般警觉,有长进。”
蓝玉一听他的声音,连忙收起剑,拱手行礼。
景延年抬手叫他起来。“我瞧见吴王府外头又守了许多兵力,怎么回事?”
蓝玉无奈的挠挠头,“将军,突厥人向圣上告状说,将军已经不在府上,告病不过是不满圣上赐婚,根本没有在家好好闭门思过,而是跑出去逍遥快活。说如此,既是不忠于圣上,又是对他们突厥公主的辱没。”
景延年毫不惊讶,点了点头,阿尔没说谎,她真派了人回来告状了。
“圣上震怒,叫人到吴王府查看,当真不见将军,圣上这不就……生气了么……”蓝玉叹了口气。
见景延年并不说话,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蓝玉绷不住又问道,“那将军这段时间是在哪儿?当真一直不在长安么?先前不是见将军请了胡郎中?圣上把那胡郎中叫去询问,胡郎中说他见了将军,确在府中,圣上还把胡郎中给打了一顿。说他和将军串通,混淆视听。”
“倒是欠了胡郎中的人情了。”景延年微微一笑,“胡郎中如今在哪儿?”
“因为他性情耿直,圣上打了他一顿,他仍旧执意说见了将军在府中,圣上无奈,把他给放回去了。”蓝玉说道。
景延年点点头,“放回去正好。我正要找他帮忙!”
“将军找他帮什么忙?如今突厥人正盯着呢,指望着从这件事上,占大夏个大便宜,让圣上和他们签订劳什子的条约,圣上正生气呢!”蓝玉说道。
景延年在蓝玉耳边,这般这般……细细叮嘱了一番。
蓝玉闻言一乐,“将军妙计!属下这就带将军去寻胡郎中!”
阿尔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以往赶路的时候,景延年简直不是人,天不亮就叫人把她提溜起来。
今天早上竟然没人喊她,让她睡到了自然醒?
阿尔伸了伸懒腰,忽觉哪里不对劲儿。
这屋里屋外的也太安静了吧?没人叫她起床吃饭也就罢了,反正今日必定能到长安,怎么她觉得连外头看守的人都没了呢?
阿尔穿好衣服,奔出房门往外一看。
院子里空空如也,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就连这庄子上原本的住户,这会儿也一个都不见。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的诡异,安静的叫人心慌。
阿尔扬声喊了几嗓子,可回应她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回声。
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尔在院子里奔了几圈,真的是没人了!
马车行礼什么都没了,只有一匹马,还在马厩里拴着。
像是他们好心,专门留给她的一样。
阿尔心下狐疑,牵过马来,装好马鞍,翻身上马。
“驾——”
她在院子外头又骑马兜了一圈儿。
一个人影儿都没有,这会儿她才确信了,自己是真的被丢下了!
景延年竟敢带走了他的人,把她扔在这破庄子上?
阿尔气得脸色大变,当即打马直冲长安。
没曾想,她刚进了长安城,还没等赶到驿馆,她就被羽林军的人给拿下了。
“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我是突厥公主!我是阿尔艾依克!你们敢碰我一根指头!”
阿尔还没叫嚣完,便见羽林军后头,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缓步上前。
那人脸上还带着她十分熟悉且讨厌的笑。
“蓝玉!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尔叫骂道。
蓝玉微微一笑,“你敢谋害我大夏王爷,绑了你还不应该么?”
阿尔脸上一阵茫然,“你说什么?我谋害了谁?”
蓝玉冷声吩咐道,“带进宫中!”
倒也没有真把她给绑了,毕竟是异邦的公主。
只是把她强行送进了宫中。
阿尔直到进了宫,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这跟预想之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啊?
难道被绑起来的不应该是景延年么?
难道她派来长安送信儿的人。没有到么?
阿尔在勤政殿外头站了好久,才被传召入殿。
阿尔在心中冷哼,大夏皇帝这个谱摆的还真够大的!不是他们被突厥攻打的那时候了。
进了大殿,阿尔才发觉这殿中的气氛很是不对呀?
大夏皇帝看着她的脸,都是阴气沉沉的。
“听闻蓝玉禀报,阿尔公主是从长安城外头回来的?”圣上问道。
若她不是异邦的公主,估计圣上都懒得亲自开口。
阿尔见气氛不对,连忙收敛自己身上那狂傲之气,多少有些客气的回答:“是从城外回来的。”
“朕记得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请公主和突厥使臣在长安城好好住下,公主带使臣离京之事儿,朕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呢?”圣上问道。
阿尔舔了舔嘴唇。
她是异邦公主,在长安蹦跶也就罢了,倘若叫着大夏皇帝知道,她还去了大夏的腹地宛城,不知道这皇帝会不会多心呢?
虽然她只是去看热闹,跑着玩儿的!
“只是在长安城附近,随意看看罢了,我不过是个女子,也就看看女孩子喜欢的热闹新鲜事儿。”阿尔干笑了笑,说道。
“哦,是这样?”圣上点点头,“可蓝将军却不是这么说的呀?”
阿尔皱眉看向蓝玉,脸上尽是狐疑。
蓝玉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圣上,阿尔公主因嫉恨景将军拒绝婚事,便心生恨意,她极为擅长下毒,趁着将军大意之时,对将军痛下毒手,将军中毒,阿尔又使突厥人把将军带出府去,藏在长安城外的荒僻农庄之上。
在此之后,又叫突厥使臣上奏圣上,说景将军并未在府上好生闭门思过,乃是出外逍遥。其实景将军当时是在他们手中。
突厥人一面陷害景将军,一面想要借此要挟圣上,在两国邦交边贸上,大占便宜!
但阿尔公主的行为,实际是挑拨圣上和景将军关系,影响两国友好,危害两国和平,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自己的面子不顾大局的小人行径!”
阿尔看着蓝玉的嘴巴一动一动,脸上完全懵了。
她像是瞬间听不懂大夏的话似得。
蓝玉说完好半天,勤政殿内的气氛沉郁得很。
阿尔才回过神来,“蓝将军,今日我算是领教了,什么叫黑的说成白的!”
蓝玉轻哼一声,“阿尔公主莫要狡辩,我圣上宽大仁慈,念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儿上,定会高抬贵手放过你的。你认个错,两邦的和平条约也能顺利签署。若是你执意破坏两国关系……那真是,只怕你突厥使臣也不能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毒害景延年了?我怎么可能毒害他?他昨天不还是好好地么?!”阿尔叫到。
“嗯?昨天?”蓝玉挑眉看她。
阿尔懊恼的闭了嘴。
圣上吩咐道:“带景将军。”
景延年是被人用担架抬进殿的,他身上盖着条薄毯。只有脸面露在外头。
阿尔震惊的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景延年。
他脸面上略能看见几颗红疹。
蓝玉上前,忽而拽下他身上的薄毯。
阿尔倒吸了一口冷气,“景延年,你对自己可真狠呐!”
只见景延年上身裸露,精壮紧致的胸膛上,腰腹上,全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
“经太医判断,这红疹乃是西域曼陀罗花加毒虫配置毒物所致。”蓝玉沉声说道。
“你……你们诬陷我!”阿尔气得脸面涨红,“我没有害他!”
圣上冷冷的看着阿尔,并没有说信,亦没有说不信。
殿中安静,只听得见阿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
“带突厥使臣来,朕倒要问问这事儿,他们怎么看。”圣上吩咐道。
突厥使臣瞧见此情形。自然是不肯认。
百般为阿尔辩驳。
但今日晌午,阿尔是从城外回来,乃是有许多人作证的。
她甚至连驿馆都没能回去,便直接从街头抓到了宫里。
她善使毒,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景延年在西域的时候,就差点被她给毒死了,蓝玉此时说起来还义愤填膺的。
且景延年现如今所中之毒,又确实是西域之毒。
使臣也是百口莫辩。
蓝玉说,若不是庄子上有人举报,说一伙儿形迹可疑的突厥人,似乎绑了大夏的人在庄子上。
景将军现在还在突厥人手里受苦呢,说的异常可怜。
圣上也不禁红了眼眶。
突厥使臣见情况已经变成这样,接下来的谈判中,他们可能要占不到便宜了……
这事儿一报回去。说不定两国又要开战。
他们作为使臣身在大夏,两国这么一翻脸,他们搞不好就要被大夏的皇帝给喀嚓了,客死他乡。
一旦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利益的时候,人都是自私的。
突厥使臣便放弃了一味维护阿尔艾依克。
更可况阿尔偷偷离开长安去玩乐,他们原本就不赞成。
她执意前去,还搬出父皇兄长来压这些使臣,叫使臣们觉得没面子,多少对她是含着些怨气的。
突厥人也希望阿尔能稍微低个头,认个错,把这事儿给揭过去算了。
毕竟还是议和的大局为重。
毕竟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是对阿尔不利的。
还有好几个突厥人随从,此时正在蓝玉的手上握着。
阿尔哪里忍得下这口气,“蓝玉!我叫你诬陷我!我跟你拼了!”
阿尔在大殿上就绷不住,高叫一声,抬手向蓝玉袭来。
蓝玉眼疾手快,猛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中未抛出的东西按回到她手心之中。
“我大夏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阿尔公主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蓝玉不敢要,公主还是自己留着吧!”蓝玉捏着她的手腕,掰开她的指头。
果然看见她手掌心里,躺着几枚莹蓝色的小珠子。
那小珠子上头,似有光华流转。
“这是什么毒?”蓝玉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抿唇不答,他倒也不过多纠缠,只望向圣上道,“圣上您瞧,阿尔公主用毒的功夫,真乃出神入化,若非末将在西域之时,对公主已经有所了解,适才有防备,此时定然也倒在公主手下。”
“放手!”阿尔怒道。
她虽能使毒,奈何和蓝玉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
蓝玉叫个太监拿过一只小瓷盅过来,将她手里的东西倒进小瓷盅里。
这才放开她的手。
阿尔脸上又羞又恼。
“公主可别再动手了!”蓝玉朝她笑笑,还挤了挤眼睛。
阿尔怒气冲冲。
可就连突厥的使臣都在劝她,“公主息怒,可汗有交代,到了大夏,公主不可任性,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是公主。你们倒还管教起我来了?!”阿尔怒道,“你们跟大夏的皇帝一起欺负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父皇!告诉我兄长!”
阿尔又叫又哭。
突厥使臣连忙示意自己带来的随从,上前捂住阿尔的嘴,把她拉了下去。
阿尔大怒,被人拖着,还不断的扭头,不断的伸脚乱踢,挣扎不已。
突厥使臣拱手道:“圣上息怒,圣上也是有女儿的人,自然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这般的不成熟,且阿尔公主是被可汗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骄纵惯了。”
“你突厥这般纵容她,来了我大夏,我大夏可不能容着一个女子这般上蹿下跳!”圣上皱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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