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可不想见他!”
“那你们别往前厅去伺候了,竹香菊香随我去。”萧玉琢起身到。
刘兰雪吐了吐舌头,和梅香退到一旁。
病愈的竹香还在家中将养,未曾出门,但她精气神儿已经回来的差不多了。
她和菊香两个一左一右的随着萧玉琢,去了待客的前厅。
关三爷正在厅堂里闲坐,手边放着一碗茶汤。
他一向严肃的脸上,却有些叫人看不透的愁绪。
萧玉琢行礼道:“三爷突然光临,还真是蓬荜生辉呀!”
关三爷竟起身拱了拱手,只是抿唇没有说话。
他身后的随从将长长的礼单递给菊香。
菊香接过以后,又转呈给萧玉琢。
萧玉琢垂眸一看,微微一愣,“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关三爷嘴角动了动,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在笑,“没什么意思,都是送给娘子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您这么说,这礼我就不敢收了。您这儿都是贵重东西,寻常人家,若是得了一样两样的,这一辈子吃喝也就不愁了。”她晃了晃手中长长的礼单,“这叫小小的心意呀?”
关三爷皱了皱眉眉头,欲言又止。
“三爷不会无缘无故的登门,您若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咱们也不是没交情的,烟雨楼您还是大东家呢!”萧玉琢缓声笑道。
她语气很轻,听起来格外的温柔。
许是她少了几分凌厉的强势,更突显了女性的柔美。
倒叫关三爷放松了几分,“你既说到了烟雨楼……人都知道我关三好开青楼,可娘子知道为什么?”
萧玉琢摇了摇头,“不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我曾经丢了个孙女。”关三沉声说道。
萧玉琢微微一愣。
“当年我儿子带着儿媳,从江南翻了布匹回关中,途遇劫匪……”他眉间的皱纹变得很深很深,如刀刻出来的一般。
一张历经沧桑的脸上,原本应看不出喜怒了,此时却叫人望着他的脸,就感觉到他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悲凉。
厅堂里沉默了良久。
萧玉琢一直没有催问,她原本是个性子多少有些急的人,前几天口不能言,倒是把她的性子磨练了些。
关三爷叹了口气,从回忆的沉痛中,抽身出来,“我接到信儿,带人赶去的时候,我儿子儿媳都已经……”
他闭了闭眼睛。
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苍凉悲痛,在厅堂里四下弥漫。
萧玉琢怔了怔,忍不住问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十多年了……我还是去晚了。”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决心要壮大长青帮,让行商途中,不至于再遭此横祸。可是就算我屠灭了那伙盗匪,无论如何搜查盘问,都不见我那小孙女的下落,她当时才不到两岁啊!”
十多年,两岁……
萧玉琢在心里一琢磨,有些愕然的看着关三爷。
“十多年前那会儿,失落的小男孩儿多半会被收养去,当自家的儿子养,起码家里多个壮丁,而女娃子,多半都会给卖到妓院,或是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丫鬟……”关三爷长长吐了一口气,“所以我做漕运,结交官宦和大户人家,也开妓院,辨别各路年轻的女孩子。”
萧玉琢看着关三爷,如今这命比纸薄的年代,他能为了一个孙女,做到这般,也是很不容易了。
“这么多年了,我虽然告诉自己要一直找下去。一直找到死,可其实我已经绝望了。人海茫茫,谁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关三爷加快了语速,“直到我遇上你身边那个丫鬟,她面容和我那命苦的儿子,颇有几分相似!且她力大无比,这是关家遗传!
可她却说她姓刘,有名有姓,还愿意卖身葬父,我不敢确定。
后来,我实在不愿错过,所以就借着教她功夫的机会,把她留在长青帮里,我看她惦念娘子,想断了她对娘子的念想,将她带离这里。
我也有意无意的问过她几次,她都说她爹娘对她甚好,决口不提自己是被收养的孩子。我怎知道,怎知道她就是……”
关三爷说着抬手捂脸,长长叹息。
萧玉琢慢腾腾的看了竹香一眼,又看了看菊香。
两个丫鬟脸上也都是震惊之色,一脸的不可置信。
丢了十多年的孙女,还真能再遇见啊?就没有可能搞错么?
“今日来,就是为了和娘子说明白,给娘子备上薄礼,也是为了感激娘子对她的搭救照顾之恩。”关三爷起身拱手,“日后娘子若有用得着长青帮的地方,只管开口,我关三决不推辞!”
萧玉琢连忙起身,她知道关三这句承诺,放在江湖上的分量。
但她却并未道谢,也没有答应。她只是侧脸对竹香说道:“你去看看兰雪和梅香出去了没有?若是没有把她唤道这儿来。”
竹香连忙离去。
关三爷微微皱眉看着萧玉琢,“娘子不肯放手?”
萧玉琢微微一笑,“三爷,您问错人了。”
关三爷挑了挑眉梢,“娘子要知道,你把她留在你身边,她最多不过是个孔武有力的小丫鬟,你若把她还给我,她就是我关家的嫡长女,凭她的天赋能力,长青帮至少一半的势力,我都会交到她手里。”
萧玉琢笑的平和,并不着急开口。
“这孩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我关三在这儿站着的时候,娘子一句话,关三不会推辞。即便日后我关三不在了。娘子若有吩咐,她岂会推辞?”关三重重的咳了一声,“娘子当知道,什么事对她,对你最有利的事。”
萧玉琢点点头,“关三爷说的是,可是兰雪是个人,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喜好,我会尊重她的选择。不会因势利导一定要她留下,或者一定要她走。”
关三爷皱眉,“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事儿!娘子也不懂事么?”
萧玉琢笑了笑,“她都还没来,还没有表态,关三爷怎么这般没有信心呀?莫不是先前你们在长青帮的相处。不甚愉快?”
萧玉琢本是一句玩笑话,关三爷的脸色却霎时间难看了几分。
刘兰雪和竹香一起回来。
许是竹香在路上已经将事情告诉她了,她的小脸儿绷得紧紧地,两只拳头也在身侧捏紧。
她不像是来认亲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兰雪,我的孙女儿……”关三爷再瞧见她,便忍不住真情流露。
长青帮石径上,她和梅香的话传进他耳中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要来见她了。
可是他还是让自己沉淀了几日,并且派人将宛城的当铺查了个遍,终于找到那只金锁子,确定了是他关家的孙女之后,这才备了厚礼,寻上门来。
刘兰雪沉着脸,任由关三爷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摸摸她的头,却是一脸紧绷,没有半分笑模样。
关三爷眼中溢出温情,“好孩子,让你受苦了,当年的事情,谁也不愿意的……你还再怨怪你的生身父母么?”
“不敢。”刘兰雪绷着脸说道。
“那你是怪爷爷,没有早些把你找到?”关三爷又问。
刘兰雪摇摇头。
“跟爷爷回家去吧,回去认祖归宗。”关三爷轻叹一声。
“我姓刘!”刘兰雪皱眉说道。
关三爷呼吸一滞,“你可是你爹娘留下的唯一血脉!”
“我养父母为了照养我,把家里的吃的都给我,我阿娘生弟弟的时候,因为身体孱弱,没能挺过去……阿娘和弟弟一起没了,爹爹为了照顾我,不管村里人怎么骂我。嫌弃我,爹爹总是挡在我前头,不叫人欺负我。家里粮食不多,他却总说,我在长身体,叫我吃饱……他病倒了,还惦记着我能不能吃饱穿暖,惦记着让我找亲人……刘家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也报不完。”刘兰雪抹了抹眼睛,深吸了口气。
她忽而弯身跪下,给关三爷磕了个头,“关三爷,我不能跟您回去认祖归宗。您就当……就当当年我已经死了吧。”
关三爷怔怔的看着这个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的孙女。
一时间,厅堂里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找了你多年,你的生身父母。若在天有灵,定然也牵挂着你……他们一行所有人马,都没有逃过劫难,为何偏偏你一个小奶娃娃没死成?”关三爷摸出那只藏在怀中的金锁子,“难道不是你的爹娘用性命护住了你?他们知道在劫难逃,却给你留了条生路?”
刘兰雪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
关三爷握着手里的金锁子,“这还是你出生前,我为你打的锁子,希望你平安顺遂。”
关三爷又沉又慢的声音,让刘兰雪止不住的掉眼泪。
厅堂里所有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比那明晃晃的金锁子还沉。
“你若还有对生身父母的孝心,就跟我一起回咸阳,到你父母的坟茔前磕个头,告诉他们你还活着。你长大成人了,也叫他们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关三爷说道。
刘兰雪砰砰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厅堂里仍旧是一片安静。
众人好似都在一根拉紧的弦上站着,紧张的看着怔怔出神的刘兰雪。
“好孩子,跟我回咸阳吧?”关三爷叹了口气,“一路上,咱们爷孙俩也好好聊聊,我还能指点你功夫,你不是喜欢功夫么?回去给你爹娘烧了纸,磕了头,你若真是住不惯咸阳,还回来,回宛城来!”
刘兰雪皱眉舔了舔嘴唇,她犹豫了。
关三爷微笑的望着她,那神情,明晃晃的是再也不想失去她。
“我……我得好好想想……一时间,脑子里有些乱。”刘兰雪低声说道。
关三爷微微点了点头,“我可以叫你好好想想,可是再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回咸阳去了,老关家的祖籍就在咸阳,你不管怎么说,也该跟我回祖籍看看。”
刘兰雪默默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在萧玉琢身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三爷抿了口茶,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他起身笑着朝萧玉琢拱手,“多谢玉娘子了。”
萧玉琢却是将礼单还给了他的,“这礼太重,我不能要。”
“娘子该拿的,我孙女的性命清白,难道还不值这些东西么?”关三爷执意。
萧玉琢推却不过,只好收下礼单,送了关三爷出门。
转过头回来的时候,刘兰雪还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站着。
萧玉琢将那礼单交给她。
“娘子……”她狐疑抬头。
萧玉琢微微笑了笑,“选择权在你,我这会儿不问你,也不逼你。这礼单给你,是收下,还是退回给关三爷,都看你的意思。”
萧玉琢又叮嘱梅香把那装着礼物的箱笼,都原封不动的放进库房里,好生照看。
旁人都走了,看刘兰雪的样子,虽好奇却又不敢打搅她。
梅香却凑到她身边,“兰雪呀,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想回关家,还是想做个小丫头呢?”
刘兰雪侧脸,看了她一眼。
梅香这才发现,她眼睛都是红的,“哭了啊?”
刘兰雪抹了把鼻涕,“他说依着孝道,我该回咸阳,给我生身父母磕头。可是……”
梅香看她一眼,“我明白了,你怕这头一磕,咸阳这么一去,你就回不来了,你是想姓关也得姓关,不想姓关也得姓关了吧?”
刘兰雪没做声。
梅香笑了笑,“兰雪,你是不是傻?姓关有什么不好的?关家有钱有势,关家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不做娘子身边的小丫鬟强得多么?”
刘兰雪皱眉看她一眼,“你跟我说过在长安的日子,我不知道你们在长安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难道不比关家的大小姐好?你怎的还觉得没意思呢?”
梅香被她噎了回去。
说的也是啊,娘子当年可是堂堂的寿昌郡主呢!莫说关家大小姐,便是公主也没有郡主当年那份荣宠啊!
可真的就比现在更好么?也不见得吧?多半的时间都是荒唐而无聊的……
“你不知道我的养父母对我有多好,我爹跟我说身世的时候,我以为他诓我,直到他把那金锁子给我,我才信了……我家那么穷,他跟我娘也没有把那金锁子给卖了……”刘兰雪嘟囔一声,“他把金锁子给了我,叫我走。我觉得他是不要我了,所以我生气,气那金锁,也气我自己,一口气跑到城里,我就把锁子给卖了!”
梅香挽住她的胳膊,轻靠在她肩头,“兰雪啊,你要是走了,我还真是想你呢……虽说咱们两个相处的时间短,可我就是觉得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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