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连忙命丫鬟取来一只硕大的盘子,将鱼放在盘上,盛入凉亭。
萧玉琢又命梅香去请了萧十五娘来。
这么大一条鱼,他们几个单是吃鱼就能吃饱了。
李泰当真不客气,凭着一句“以德报怨”生生吃掉了半条鱼!
恐怕今晚他是不打算再吃寺里的斋饭了。
这鱼烤的火候刚好,外焦里嫩,鱼肉的肥美香醇在小火炙烤之下发挥的淋漓尽致,香料刚好遮去腥味,最简单的做法,却将这只鱼烹饪的恰到好处。
萧玉琢填饱了肚子,不由心情都跟着美丽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亭外垂手而立的小姑娘问道。
“奴家陈妙妙。”小姑娘稳稳当当的回道。
“小小年纪,饭做的倒是不错,跟谁学的?”萧玉琢又问。
“家父是庖厨,奴家打小跟家父学的。”小姑娘倒是不怯场。
萧玉琢满意点头,正要开口继续说,越王却是抢先道。
“我瞧着这丫头机灵,又有这般手艺实在是难得,不如跟我到王府里去吧?我府上倒是缺一个能干的小厨娘。”李泰笑嘻嘻的看着萧玉琢。
这是看穿了她想要这小姑娘,故意和她抢人呢?
萧玉琢气闷不已。
景延年却适时开口,“这小姑娘乃是我从他父母手中买来的,越王开了口,本该给了越王。可圣人云,君子不夺人所爱。越王堂堂君子,定然不忍心抢夺我赠与爱妻之礼。”
景延年话音落地,幽静的院落更显安静。
亭中亭外的人都屏气宁声,没有说话。
只有越王李泰和景延年四目相对,好似一场僵持,彼此各不退让。
萧玉琢心头不知为何就松软起来。景延年是看出了她喜欢这小姑娘,所以故意这么说么?
因为她喜欢,因为她多问了两句,他就要冒着得罪越王的风险,将这小姑娘留给她么?
萧玉琢不由眉头轻蹙,她虽精于饮食,却也不用为了她……
“郎君……”萧玉琢想要劝景延年放弃。
景延年却抬手握住她的手,“只要夫人喜欢,为夫定当竭力为夫人争取。”
在他温润而专注的目光之下,萧玉琢仿佛听到哗啦一声,心中冰封的墙,轰然倒塌。
李泰冷哼一声,霍然起身,“不就一个小厨娘么?有什么稀罕?”
他呸的吐出一根鱼刺来,全然无视自己吃掉了整整半条鱼,比剩下三人加起来吃的都多。
“本王不要了!”李泰端起茶碗漱了口,大摇大摆的离去。
萧十五娘的目光飞快的在萧玉琢和景延年脸上瞟过,嘻嘻一笑,“我吃饱了。”
说完,她又缩回自己的厢房内。
萧玉琢被他握着手专注的看着,脸红心跳,内心不由又热又窘迫,“真是,真是买给我的丫鬟?”
“只送一条鱼岂不是太没诚意?”景延年笑着问道。
萧玉琢嗔他一眼。
景延年朗笑出口。
却在这时守卫又来禀报,“南平公主非要闯进来,说她在佛寺中,嗅到了凡尘俗世的味道。”
萧玉琢得意的哈哈一笑,不待景延年开口就说:“让她进来!”
景延年含笑看她,那眼神里头竟有几分叫做“宠溺”的东西。
萧玉琢心头一抖,别开视线。
李淑仪瞧见已经熄灭的火,穿过鱼的岔子,又瞧见吃剩的鱼骨头,登时大怒,抬手指着萧玉琢道:“好啊,你竟敢在明觉寺里杀生吃肉!我定要叫方丈将你赶出寺门,从此不得再踏入佛寺!”
萧玉琢拍了拍手,站在亭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去说啊,方丈问起来,我会如实告诉他,乃是有人故意将我逼入水中。使我受了惊吓,不得不压压惊。便是我阿娘问起来,我也是这话说。”
李淑仪心虚,不屑的撇了撇嘴,“打小就是个爱哭包,如今嫁了人也没什么长进!”
景延年却轻慢一笑,语气温柔,“女人有人疼,才会爱哭。玉玉不必有长进,你若受了委屈,自然有我心疼。”
此话一出,李淑仪脸色大变,她按着心口退了一步。
南平公主与驸马王敬直不合,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近来越发讨厌萧玉琢,说不定就是看不惯她有夫君宠爱。
景延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戳人痛处,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李淑仪恨声冷哼,跺了跺脚扭头离去。
“她不会回去哭鼻子吧?”萧玉琢不厚道的低头轻笑。
“你若要哭,就要当着我的面哭,好叫我为你擦泪。我总有顾虑不周之处,你有委屈不必藏着掖着,总要叫我看见。”景延年看着她的眼。
萧玉琢张了张嘴,女人最是感性,她竟有些感动了。
可就这么轻易被他俘获,萧玉琢又不甘心,她轻嗤一声,“我才不哭,人前人后都不会哭!”
景延年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将她光溜溜的发髻揉得有些凌乱。
萧玉琢第一次没觉得这动作是那般的讨厌。
景延年又陪了她许久,天色渐晚,他才不得不离开。
次日萧玉琢想要在厢房里好好休息一下,免得一出门又遇上李淑仪。
更何况萧十五娘和纪王进展到什么程度,昨日景延年在这儿呆着,她也未能好好问问十五娘。
不曾想,刚叫梅香请了十五娘过来,李淑仪派来的宫女便到了。
“公主请二位到素香堂去。”宫女说完,也不等个回话就走了。
好似李淑仪一开口,她们愿不愿意都得去一样。
不过也确实如此,李淑仪是嫡长公主,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玩笑间互不相让也就罢了,若是她正正经经的相请,却是不给她面子,那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她又想干什么?”萧十五娘皱眉道,“昨日的事情,便是闹到圣上面前,她也没理!”
萧玉琢点头,“没理是真的,可都是一家人,很多时候,不用讲理。”
李淑仪同她是表姐妹,推说一句姐妹间的玩笑,圣上还会处罚了哪一个不成?
“素香堂是用斋饭的地方,公主请去那儿做什么?”梅香满面警惕,还侧身撞了撞竹香,“你可留着点儿心,莫叫人再欺负了郡主。”
竹香嗯了一声,神色也越发严谨肃穆。
萧玉琢和萧十五娘来到素香堂,却见不止她们,李慧芝也在。
她们刚落了座,纪王和越王,甚至景延年都来了。
李淑仪微微一笑,“都来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一同吃个素宴,不讲什么尊卑君臣。”
她拍手,立即有一串儿宫女奉着漆盘为众人面前的食案上摆上素菜斋饭。
“今日请众位过来,是想当着几位的面,向寿昌郡主道个歉。”李淑仪笑着说道,“昨日是我不对,一时冲动,竟朝自家姐妹动了鞭子。”
萧玉琢轻哼一声,又不是第一次了好不?
“寿昌郡主失足落水,受了惊吓,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李淑仪笑着说道。
萧玉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有一点儿道歉的诚意么?
什么叫她失足落水?不是她动手,她会落水吗?
过意不去?她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可一点儿都不像是过意不去!
“不过幸而没有真受了伤害,也算是万幸了。”李淑仪连忙说道,“我是做姐姐的,自然也该先低个头,跟妹妹说声歉疚。”
她说着话,举着杯子站起身来。
萧玉琢皱眉看她。这“歉疚”的话,真是越听越不顺耳了!
“以茶代酒,敬妹妹一杯,只盼妹妹心中也能宽慰。”李淑仪说着话,却是向景延年走去。
萧玉琢端着茶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怎么个意思?
景延年面色微凉,眼眸沉凝。
纪王蹙起眉头,看了萧玉琢一眼,又看向李淑仪。
越王倒是呵呵笑了起来,还端起茶碗来,遥遥冲萧玉琢一举,一饮而尽。
萧玉琢砰的放下茶碗,她就知道李淑仪不玩儿出点儿花样来。就不会甘心。
“景将军说,夫妻一体,那敬寿昌郡主的谢罪茶,自然应先敬给将军了?”她端着茶碗,盈盈一笑。
她走得距离景延年越发近,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好好的素香堂,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萧玉琢这才发现,李淑仪今日似乎是经过了精心打扮的,她一张脸上的妆容尤为精致,身上的衣服也是特意凸显了她的身段,脚步轻移之时,裙裾如一朵盛开的花,将她整个人映衬的美艳不可方物。
景延年迟迟没有动作,李淑仪却是走的离他越发的近了。
萧玉琢脸色不由难看起来,他不拒绝,难道是等着李淑仪亲手把茶碗递到他手里吗?
两人再“不小心”碰着手,当着她的面来个眉目传情?
当她是死人不成?
萧玉琢忍无可忍,霍然起身。
却听噗通一声。
她猛地一惊,只见李淑仪正好好走着,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倒在地。
她手中茶碗里的茶水洒了出来,泼得她满脸都是水。
李淑仪狼狈不堪,登时大怒。
萧玉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公主使不得,快快请起!景某是臣,如何能受您这么大的礼?”景延年此时略显惊慌的声音,听起来尤为讽刺。
宫女几乎吓傻了。听见景延年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将李淑仪从地上扶了起来。
“公主,您……”
李淑仪气的脸色都变了,低头往地上看,似乎在寻找是什么东西暗算了她。
可地上却什么都没有。
景延年还拱手弯腰,朝她行着礼。
她猛的一甩广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她刚离开素香堂,堂内便爆发出一阵笑声。
唯有景延年没有笑,却是越王笑的最欢。
就连纪王都掩口忍俊不禁。
“这下她可嚣张不起来了!”萧十五娘笑声说道。
没想到众人笑声还没落,李淑仪竟突然一个回马枪,杀了回来。
原本笑声正浓的素香堂霎时安静,落针可闻。
李淑仪逆光站在素香堂门口,目光阴沉沉的扫过堂中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萧玉琢的脸上,“寿昌郡主,我好意向你赔礼道歉,不过看来,你并不需要啊?”
萧玉琢从自己的食案后站起身来,“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李淑仪狠狠的盯着她,并咄咄逼人的向她走近了两步。
萧玉琢冷眼看她,“我做了什么?公主不妨明言?”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
纪王不由烦恼的皱起眉头来,女人之间的事儿,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她们若是揪着不肯放,闹起来可能天崩地裂。
一直静默无言,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存在的李慧芝却突然站了起来,快步来到正在对持的两人中间。
“姐姐别生气,一定是误会。”李慧芝福身对李淑仪道。
李淑仪冷哼一声,白她一眼,并不理会。
“寿昌郡主坐着没动,她连鞭子都使不过公主,哪里有本事暗算公主?”见她叫姐姐李淑仪不理,她连忙尊称公主。
萧玉琢闻言看向李慧芝,当众人的面说她不如南平公主,想来南平心里定然会高兴许多,适才丢脸的怒气也许就会被冲淡些许。
“六妹妹究竟是我的妹妹,还是寿昌郡主的妹妹呀?你这般维护她,是想向她卖好呢?”李淑仪冷眼看着李慧芝。
李慧芝脸色微微一变,“姐姐说什么呢,我只是不想叫你们彼此互生嫌隙……”
“你卖好给她有什么用?哦对了,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是想现下卖了好给寿昌郡主,往后好能一个院子做姐妹呢?”李淑仪轻嗤一声,“那你可是打错了算盘了,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寿昌郡主最是善妒跋扈?连个妾室都容不下,她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呢?”
李慧芝脸上一阵青白,她咬了咬牙,转身回了自己的坐位。
李淑仪翻了萧玉琢一眼,“郡主手里有个宝,免不了人人都惦记,你可小心着点儿!”
萧玉琢脸上难看,心头尴尬。
李淑仪却还不够,扭过脸来冲景延年抛了个媚眼。“景将军何时休了萧玉琢,我必定同王敬直和离,另嫁将军!”
直白露骨的话,叫在场的每一位都是一阵尴尬。
景延年却坦坦然的拱手开口,“公主抬爱,景某却不敢受。景某心中唯有玉玉,玉玉善妒乃是谬传,实在是景某叫她受委屈了,乃是景某心中再容不下旁人。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的话掷地有声。
安静的素香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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