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上的一景一物,缓缓被墨色侵吞,远处的山水楼阁,近处的假山花木,不到刻的功夫,就只剩下模糊的墨迹。
墨迹瞬息万变,只有男子所立之处不受笛声影响。
笛声骤停,玉笛在修长漂亮的手上把玩片刻,隐于宽袍大袖之中。
楼外仍是一轮圆月,照在千家万户的屋顶上。
知月在男子身后开口:“主人当初就可借傅渊的身份达到目的,为何偏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知月委实不解。”
若换做往日,她这般多嘴,定然会惹楼主不悦,可是今日他的心情似乎极好,竟然没有骂她:“我不过是想看看,那位上神亲自选择的继承人,究竟有多大能耐。”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嗤,“最后还不是被一个长生教耍得团团转,到头来,竟然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男子说着,朝她微微转过脸,即使带着面具,也能从那完美的下颌线条中看出倾城之貌来。
她屏住呼吸,听他似笑非笑地开口:“她这么笨,让人忍不住想多欺凌几日呢。”
那一刻,她感觉到男子的目光确确实实地落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温度,却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这竟是这些年来,主人第一次拿正眼看她。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绷紧了,不由得屏住呼吸,埋下头去。
“恭祝主人得偿所愿。”
手指却在衣袖间握紧,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主人说起那名少女的口吻,虽然满是鄙夷和不屑,却如同说起他自己的所有物一般。这几日,他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为她编造了一个巨大的谎言,若不是到了必须收场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将这个谎一直撒下去的吧。
沉朱神色凝重地停在官府的停尸房中,揭开裹尸布一个个辨认,虽然里面的人都烧得不成样子,可她知道,傅渊不在其中。
尽管如此,她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
死者都是她见过的人,今早出门前,那个有些嘴碎的小二还与她开过玩笑,掌柜的虽然有些势力眼,对她却还算客气。不过半日功夫,这些活生生的人就死于非命。
若不是她的到来,只怕他们的人生,会一如既往的安稳平顺吧。
她抬起双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手放下时,眸光变得寒澈锐利。
她等不及凤止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这个长生教主,欺人太甚。
正要动用神力,一抬头,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颀长瘦削的男子,正立在不远处的月光下,眸光淡淡地看着她。
漆黑如缎的长发下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无论是眼睛的形状,侧脸的轮廓,还是唇部的线条,都流畅而漂亮,若将身上那极为不整的衣衫脱下,换一件干净的锦袍,只怕也应是芝兰玉树的好模样。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傅渊?”
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淡淡道:“跟我来吧。”
沉朱默了片刻,右手微微一动,就有把短刀滑进掌心,她将刀柄握住,随在他的身后。
她的每一步都很谨慎,随他进入城西的林子之后,就更是提高了警惕,四周无声无息,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其他生灵的气息,头顶一轮被浮云遮蔽的月亮如影随形。
前头带路的男子背影单薄,身上白衣被林风掀动,形如鬼魅。
沉朱冷冷问他:“你带我来此处,是想做什么?”
他等她与自己并肩,唇角含笑:“好容易到了望日,我就不能带美人赏一赏明月吗?”
沉朱无情地提醒他:“说话前请先抬头看看月亮。”
他冷哼一声:“当真不解风情。”方才还笑吟吟的,不过一句话听不顺耳,口气就又变得不耐烦起来,“废话少说,来就是了。”
走了几步,却忽然见他一个踉跄。她一个侧身挡在他跟前,扶好他:“没事吧?”
他倒在她的身上,少女的身量不高,却站得极稳。
他从她的肩头抬眸,面前的这张脸的确漂亮,如同一副工笔画,落笔简洁明快,干净利落,不多一笔,也不少一笔,美得恰到好处。眼睛微微一垂,目光就落到她隐在袖中的短刀上。
男子的唇角轻轻勾起。
分明已经开始怀疑他,方才抢至他身前的动作,却丝毫也没有含糊。
让他……拿她怎么办呢。
也许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缓缓抬高手臂,紧紧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