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又反悔了呢?”
“因为理智还告诉他,那就是在大明,不管文臣还是武将,想造反都是不可能的。”王寅沉声道:“二百年的一统天下,二百年的忠君教育,二百年的权力制衡,从没有权臣造反的先例,使皇帝相信,天下只会是朱家的,做臣子的,只有效忠的份……而且从以往的事迹看,这位以垂拱而治著称的仁德皇帝,喜欢用强力而又亲近的首辅,而这确实扭转了正嘉以来的颓势。人总是会把成功的经验当成真理,何况太子才十岁,所以皇帝没有道理,不按自己的标准,为他安排好未来的首辅。首选当然是高拱,但高肃卿今年六十了,最多还能干十年,十年后,大人还不到五十,正是好时候,而且你们和皇帝的感情最深,理当苦心辅佐他的下一代,所以他会在两种理智间犹豫。”
“嗯……”沈默听得连连点头,笑道:“看来这几年先生是下了功夫了,至少把京里几位大人物研究透了。”
王寅点点头,也不自谦,淡淡笑道:“大人离京太久,回来后难免不知从何入手,若是我也懵懵懂懂的,现在咱俩不过对坐愁肠,有何实益?我得给你拿出应变之策啊!”
“原来早就有办法了,为何昨日不说。”沈默半真半假道:“害得我这一天都心里没底。”
“昨日大人刚回来,还没进入状态,我当然要以介绍情况为主。”王寅眯眼笑道:“等你有了疑问,我再解答也不迟。”
“那现在就给我,解答解答吧。”沈默给王寅斟茶道:“现在我该怎么办!”
“首先咱们得承认,自己还是在危险之中。通过大人的讲述,我觉着皇帝应该还没拿定主意,他要看看自己的身体再说……如果身体渐好,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不好了,肯定还是要有万全之策的。”说着悠悠一叹道:“世人都说当今愚鲁,我却说他们有眼无珠,当今隆庆皇帝,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人,他不关注日常的琐事,只看大局,而且因为没有琐事牵扯精力,可以想得更多,更远……‘祖宗二百年天下,以至今日。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争耐东宫小哩。’这个问题,肯定已经困扰他多日了。’”
“但是他有个大毛病,就是心软耳根更软。当他病得厉害,思考能力下降时,这个毛病就更明显了。这时候要是有人进谗,很可能会对我们不利。”王寅沉声道:“但我们的破局之道也在这里——找出那几个有能力进谗的人,然后对症下药。”
“哪几个有能力进谗……”沈默沉吟道:“必然是近臣、内shi、后妃这三者。”
“对!而且皇帝现在病重,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接近他,所以人选就更少了。”王寅屈指数道:“高拱,李全、孟和、冯保、李妃……也就这五个了。”
“一fu人,三小人,一君子。”沈默闻言苦笑道:“可真是不容易。”
“小人贪利,易为人用。但是对这些人一千个恩,他未必知报;一件事做得不周,就要心生怨尤。大人以天下为己任,不能不多破点财,维持好皇帝眼前服shi的太监。事机不密,关系匪浅啊!”王寅缓缓道:“不过好好相处当然要紧。但刻意地去奉迎那些小人,似乎不必!以大人今日的身份,只要lu出一点意思,他们就会巴巴的过来奉承。”说着暧昧的看沈默一眼道:“至于那位fu人,想必不会说您的坏话吧。”
“咳咳……”沈默苦笑道:“这都是哪跟哪?”
“那李娘娘虽然聪明果决,但毕竟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格局不行,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学不了武后,甚至学不了刘娥,只能靠男人。”王寅直白道:“皇帝在靠皇帝,将来靠儿子,但中间这段时间,她得靠个强力的男人,来帮她的孤儿寡母撑起一片天来。”说着嘿嘿一笑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大人都是最佳人选。”
“怎么说着像选鸭子?”沈默苦笑道:“不说这茬了成不?”
“还有最后一个高拱,”王寅喝口茶,润润喉咙道:“以属下之见,大人和高拱之间,其实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相反,你们有共同的危险,也有共存的可能,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和他结成同盟呢?”说着一掌按在桌面上道:“若是你们能联手的话,不论局势如何发展,胜算都很大。”
“和高拱结盟?”沈默紧紧皱眉道,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因为他记得殷士瞻骂高拱的那句话:‘现在你看我不顺眼,又想赶我走!首辅的位置是你家的不成!?’
既然高拱看谁不顺眼,就会赶走谁,那当他看自己不顺眼的时候,也会把自己赶走……况且,沈默也想当这个首辅。
于是,从那天起,沈默就形成这样一个认识——两个人之中,只能留一个。而那个走的人,当然不能是我!
但现在王寅对他说,你应该和高拱结盟,这让沈默一时无法接受。
“说高拱贪图权力,不能容人的,其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了。”王寅解释道:“其实他有些地方像王荆川公,要权力,不是为了给自己牟利,而是为了改革。和人斗也是一样为了改革……你看被他赶回家的,统统都是反对改革,和他唱反调的家伙。而对张居正,他却显然手下留情,只是敲打为主,不然十个张居正,也被他撵回家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人是难得的战友。不过以他的标准看,张居正也保守了,所以两人在方针上才会常有冲突。”
“这种人有古君子之风,可以信赖,也可以共存,只要你们志同道合。”最后,王寅一字一句地对沈默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至于如何取信于他,就不用我多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