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第八零零章多事之秋(中)
官居一品-三戒大师
成国公府的前府,跟定国公府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这也难怪,规制如此,只能这么干,多一块砖、少一块瓦都不行。当然后府肯定各有千秋,然而成国公和沈默又不熟,所以他也没捞着进人家后hua园看看。
不过成国公也没怠慢了沈默,请他正厅相见,还请上座。沈默倒不至于受宠若惊,但看他有些过分殷勤的样子,隐隐觉着必是有事相求。
他不说,沈默也不问,拿出奏章让他签上名,然后便不咸不淡的闲扯淡,倒也不急着离去。
成国公朱希忠已入天命之年,但因为善于保养,看上去要年轻的多,见沈默不可能主动发问,只好开口道:“有个事体,想跟沈相讨个说法。”
“公爷请讲。”沈默心中一动,关切道。
“听过皇上,要把禁军四卫重收御马监。”成国公皱眉道:“还要重新往三大营里派监军。”这消息简直太糟糕了,尤其是前半段,他兄弟还掌着禁军呢。
“哦……”沈默不动声色道:“公爷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不知情。”
“嗨,跟沈相实说吧”成国公道:“是宫里有人过来,让我主动上这个疏。”
“是皇上的意思吗?”沈默微眯着双目道。
“皇上肯定是知情的。”成国公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走出了名的耳根子软,让边上人念叨多了,说不定就点头了。”
“嗯……”沈默沉吟道:“公爷什么看法?”
“我?”成国公嘿然一笑道:“不瞒你说,那是一百个不愿意。这天下交给太监的事儿,就没有一件不搞砸了的,尤其是掌军……沈相要搞军制改草,万万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
沈默看他一眼,心说问你呢”把我掺和进来干嘛?便淡淡笑道:“这倒是公认的。”
“是啊。
”成国公欣喜道:“请内阁务必要顶住,那可是先帝难得的善政啊!”
“那公爷的奏疏,到底上还是不上?”沈默看看他道。
“呵呵…………”成国公反问道:“沈相的意思呢?”
“呵呵……””沈默笑起来,望着成国公道:“公爷可自决。”
“……”知道沈默的太极功力,是自己无法战胜的,成国公终于不再兜圈子道:“我是不想上这道疏的,但他们假传圣旨,我也不得不遵。请大人给个法子,看看能否两全……”说着抱拳道:“这个情,本公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差遣,必将全力报效。”
“拖一拖吧。”沈默沉吟片刻,这才轻声道:“他们又能把你怎样?”语调变得清冷道:“谁也不想回到正德朝,只能大家一起使劲儿,公爷要是妥协了,文官更会觉着事不关己。”
“难道……”成国公嘴里发苦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沈默摇摇头道:“没有模棱两可的机会。”
“唉……”成国公不再说什么,一直到送沈默出来,都显得心不在焉,看来是愁坏了。
坐在回内阁的轿子里,沈默陷入了沉思,其实太监想收复失地的意图,他已经有所察觉……作为和宫里关系不错的相关大员,太监们早就试探过他的口风,只是被他婉言推托了。所以他们才回去找朱希忠碰碰运气,如果在成国公这里也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很可能会直接游说皇帝,通过中旨定下此事。
这推测是十分靠谱的,因为隆庆与其父不同,他对身边的宦官极为依赖,登基一年以来,对这些阉人便屡加拔擢、滥给殊荣。犹在执孝期间,便急不得可待的,加恩,宦官,潜邸受赏着五十多人,宫中旧人中,有功者二十多人,皆破格得荫子弟数人为锦衣卫官。
比如前任司礼太监黄锦,先得荫侄黄浦为锦衣卫指挥,待其卸任总管,去南京养老时,隆庆又加封其侄为都督衔,佥事锦衣卫事。今年六月黄锦病故,又准黄浦请,授其族人黄保等六人为锦衣卫官,为鼻锦守墓。司礼监又奏请,令黄斌等三十人,充御马监勇士,以存体恤,上皆许之。
如此一来,仅为了一个司礼监太监,便在锦衣卫中增设了都督衔佥事以下职官七人,御马监勇士三十人,还居然钦准专设守墓官六人,似此恩泽荣宠,完全凌驾于九卿之上,就是阁臣也远远不及,真可谓一人得宠,鸡犬皆仙了。
其余大挡近侍的封赏,虽不及,但亦不远矣,短短一年时间,锦衣卫、御马监中便多出近千军官,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这当然令朝野愤然,但因为这种封赏向来由皇帝独断,不必经过外廷,所以大臣想也管不着。至于劝谏……当然有不少言官开炮,但已经对他们充满怨念的隆庆,认为,连自只可以做主的事儿,他们也要指手划脚,索性连看都懒得看。
是的,自从高拱去后,隆庆对外臣日渐厌恶,甚至认为除了沈默、张居正等昔日潜邸旧人,其余人都是欺负自己的坏人,便愈发不见外臣,已经有半年多不上朝、不理政了。整天在后宫待着,除了采蜜授粉之外,就是在太监的引导下找乐子。司礼监的滕详、孟冲这些人,便争饰奇技淫巧以悦帝意,最出名的就是再现前朝的鳌山灯……在北海子中扎一个数丈高的灯棚,上面布置各种灯彩,燃灯数万盏。然后皇帝坐在hua船上,通宵宴饮,如临仙境,十分的开心。
开心的代价是,所费内帑无算。当然大部分钱都流入太监的腰包,还哄得隆庆皇帝爵赏辞谢与六卿埒。这使得宦官势力急促膨胀起来,打着皇帝的旗号,搜罗美女,派人到各地督办珍奇贡物。并在京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虽然后来被高拱狠狠整治一番,但在隆庆皇帝的逾分庇纵下大小太监们几乎毫发无伤等到帮着徐阶把高拱拱走了,他们便彻底不再怕谁,不仅重新开皇店、设税卡,甚至得寸进尺,开始向外廷伸手了。
最先遭殃的,必然是户部,因为他们有太监最感兴趣的东西。
户部尚书葛守礼,按例盘查进项,发现太和山等处所课香钱,解往国帑之数不及往年十分之一。追查之下,发现多为新派出的监税太监侵和……虽然按规定,应当由当地官府和监税太监共理香银,然而事实上,收掌出入多由中官强主。于是葛守礼上书奏请,比照嘉靖旧例,令抚、按官选委府佐一员,专收正费之外,余银尽解部供边内臣不得干预。
疏入,皇帝非但不听,反而令其自陈忤逆。葛守礼不得以,只好疏谢曰:“臣愚不能将顺明命,冒渎天威、罪不容诛,但以职司钱谷,目击进艰窃不自揆,欲为朝廷节财用耳。,最后皇帝责其不遵明旨,屡次奏扰,本当撤职,然念其劳苦功高“仅,夺傣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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