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偶然

妍不会那么轻易地说跟另一个男人开始的，一天晚上丁妍伤心地跑来跟她说，爱琳，我不知为什么总是要拿他跟蓝昆比？蓝昆的眼睛郁闷一点，蓝昆的背影深刻许多，蓝昆他怎么总是要在我眼前散不去。

    丁妍对蓝昆留恋的情绪饱满得几乎要爆炸，爱琳心里也纠结，她听着疼着，许久后呆呆地看着她的那只冰箱说，丁妍，要么你再去深圳找蓝昆，再试试，看你俩到底有没有缘份？

    丁妍却大笑起来，爱琳，你还听罗大佑吗？我还听呢，罗大佑唱：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不是我要死缠过去，我现在只是欲求不得，就才觉得蓝昆有多理想，你说我会再回去吗？他的负心让我恨都没有力气。

    可是爱琳还是看到，丁妍眉目间，盘踞着的爱比恨要多。

    三、

    又过了半个月，爱琳打电话给丁妍，问她现在的情况。

    丁妍仿佛知道她的心里想什么，在电话里认真地说，爱琳，我正要告诉你，只要蓝昆不在我脑子里，那个海归男人其实也挺好的。前几天晚上，我用一瓶酒解开了我自己，我和他整夜都在一起，我以为我会想蓝昆的，但是我其实什么都没有，你就放心吧。

    林爱琳明白丁妍的话，她真想跑到丁妍的公司里，抱一抱她。这世上，有一种理解是很难做到的，但是丁妍却一直在努力。

    只是丁妍越努力，爱琳她却越难过。

    这天晚上，她什么书都看不进去，躺在床上一直到半夜，还是睡不着。她真的很想很想她的爱情清晰一些了，她起床来翻看着电脑里大柠檬的那些照片，那其中，有许多是他在海边拍的，还是去年夏天他传给自己的，他的肤色很健康，他的胸膛原来那样宽阔，他的长腿一看就可以奔跑很远，只是他的双手，十指看上去都太有力，有力到坚硬，她一直以为大柠檬是最爱她的，即使爱得有些隐忍。

    是的，大柠檬就是蓝昆。

    丁妍去深圳的第一年秋天，爱琳去那边出差时，住进了他们的家，她第一次看到了蓝昆的画室，她不由自主地喜欢，而这份喜欢又被蓝昆毫不遗漏地捕捉到，那天晚上，丁妍在公司里加班很晚才回，在那段时间里，爱琳和蓝昆也终于在那间充满柠檬黄的画室里彼此为对方打开自己。

    后来的这一年，虽然他们只见过三次，但是，爱琳的感觉却是她越来越爱，只是这份越来越浓烈的爱，在丁妍的面前，总是让她不敢抬起头来。

    丁妍回来的这几个月来，她隐忍、内疚而又坚持的心越来越疼痛，直到今晚面对照片，她突然开始不知道大柠檬那双有着坚硬手指的大手，会不会真的就会不顾一切地来牵牢她的手？而她的手，会再那么沉默又勇敢地伸向他，伸向爱情吗？

    第二天早上，爱琳在公司里给大柠檬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嗨，我昨晚梦见我有了一个小孩，你猜一猜看，那小孩是像你还是像我？

    大柠檬在那边笑，笑得她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她恐慌地又问他，让他猜那个梦里的小孩到底像谁？她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紧。

    大柠檬终于回答了，但是他说的是，小人当然会像你和小柠檬啊。

    林爱琳的眼泪滚下来，他没有说像“我”！

    四、

    爱琳去了酒吧，点了罗大佑的老歌《鹿港小镇》，没人会唱。她恼了，摔碎了酒杯。

    老板以为是闹事的，摆出江湖黑仔的气势冲过来，爱琳哭了，像个小女孩遇到了天下最没有办法的一件事，哭得伤心极了，哭得那个年轻的老板都在一旁不知所措。

    当爱琳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准备要收拾好破酒杯走时，那老板却害怕她是要做傻事，猛地抢走了她捏着的玻璃片，也许是用力再深，也许是任何一双手都不配去试探玻璃片的锋利。

    他的血渗出了手指，滴到地上。

    爱琳惊呆了，然后缓缓地蹲了下去，托起他的手，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他绑好，围巾有些细长，爱琳竟然还专注地在他的手背上系成一个好看的结。

    他笑了，她也笑了。

    他说他叫修，他带她来到一个包间，认真而仔细地跟她说，这里没有人可以听到你心里那伤心的秘密，你随时都可以尽情地来这里说完它，如果你不拒绝我这个听众，我会在旁边，静静地听。

    爱琳哭了，这一年多来，她真的是太需要有一个说出心底一切秘密地机会。一连好些日子，爱琳都会来到这里，跟修说说话。那天晚上，客人异常地多，有一拨人要包房而没有时，有人推开她的门，他们嚣张而轻浮地说要跟她一起在这间房里，修过来跟他们理论，修被他们打了。

    那天晚上，爱琳在医院里陪着修时，哭着发短信给丁妍说，丁妍，你知道吗？对于疼痛而言，流血了就表示快要结痂了。

    五、

    修的伤医好出院的那天，丁妍来了，和那个海归男人，这是丁妍第一次带他来见自己。

    四个人一起走出医院时，遇到熟人，爱琳一一介绍后，那个朋友羡慕地说他们四人真是太好的两对，或许只是客气话，但是爱琳听了心里温暖极了。她挽着修，看了看也挽着男朋友的丁妍，读到丁妍眼里的轻松。

    爱琳去修的酒吧喝酒的那天，飞到深圳找过蓝昆，蓝昆的画室里，已经没有她和丁妍的肖像，原来她和丁妍都是傻瓜到可怜的姑娘。她们对于蓝昆而言，不过就是红颜面孔的一次转移，就像蓝昆转移到大柠檬一样。蓝昆的说法是，他的艺术里，如果只有两三个女人面孔，会很苍白。

    晚上，修睡下后。林爱琳取出冰箱里的柠檬，发现它们都干了，表皮好好的，切开来，里面没了半点水分，如絮一般地自耗完了全部的营养。也许一只柠檬成熟的意义，有时也在它读透伤心过错，终于打开成絮的那一朵花朵里。

    丁妍发来短信，约他们明天一起吃饭。她回话说她看到一首诗，觉着好，于是摁给她：他们说，在水中放进一块小小的明矾，就能沉淀出所有的渣滓，那么，如果、如果在我们的心中放进一首诗，是不是也可以沉淀出所有的昨日。

    放下电话，她紧紧地贴着修的身体安然入睡。想想那一段感情，最庆幸的应该就是，她一直没有跟丁妍说大柠檬是谁？也或者，丁妍是明白的，但丁妍一直没有跟她提这个。

    她们都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心中有爱，但是宁愿伤自己，却也不对别人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