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杂乱的丛林中传来枝条碰撞的声音,杂乱无章,听上去不是人或者机械的声音,是有什么东西在树丛中穿梭。很快阿列特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轻微的短促呼吸声,那是军队训练的搜索犬,在特战服役时阿列特所在的小队驻地也有两只,用起来确实比起蜂群简易方便许多。
搜索犬的索敌能力取决于训练程度,近处这只搜索犬看起来极其老辣专业,靠着暴雨空气中几乎消散殆尽的气息寻了过来,在阿列特发现它的时候也几乎同时发现了阿列特的踪迹,嘴巴微张舌头收缩就要吼叫,它的任务很明确,就是找到逃窜目标,至于之后的处理都会由海军士兵负责,面对需要海军动手的敌人,搜索犬自然也懂得暂避锋芒。
对于搜索犬的专业阿列特并不奇怪,卫戍部队的很多犬只都是前线快要到达服役期限退下来的,除了老迈些许的身体外都足以称得上精锐,自然不是刚被挑选训练的“娃娃兵”。
隔着几步的距离,搜索犬的叫声没有能够如愿地发出,被紧闭的咽喉气道堵死在了气管之中。忽如其来的疼痛让搜索犬剧烈地挣扎起来,满是利齿的嘴不断地开合着,涎液从舌根流下,但阿列特只是冷漠地收紧了力道,把这只不幸的搜索犬死死地按在泥水之中。
同情与怜悯是生存最大的障碍,特别是对于一个随时面对死亡威胁的人。
几乎就在阿列特动手的同时,一架全地形蜘蛛载具从不远处靠近,探测器在每根腹足上工作着,想要搜索这片区域。但二号已经率先一步出手,她抽出从车上带走的集束光刀,一步弹出撞上了这架全地形载具,随后解除了光刀的喷口闭锁。
高挑的女性身体比之全地形载具极其弱小,但直接把这架稳定性极强能平稳行走在泥泞中的载具撞得直接翻了个跟头,地上的树丛翻飞,大量的泥浆从载具下被犁了出来。翻出十米左右二号踩在了球形座舱顶部,光刀爆射切开了叠层结构合金,暴露出里面狼狈的两名驾驶员,正准备掏枪,二号的集束光刀闪过,鲜血从脖颈处焦黑的切口喷出,染红了身下的座舱。
全程除了碰撞的巨响外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二号的心情并没有如释重负,她关闭了集束光刀的喷口,快速退回了远处五号的身边。
又是一阵不易察觉的响动传来,一百米开外的全地形载具已经察觉到这边出现了异常,他们的系统都是一个整体,任何超出了正常故障、失误的状态出现都会被判定为敌袭。
这一次二号不能再出手了,只能朝着阿列特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所有人继续朝着北部逃离,全地形蜘蛛载具配备有火力单元,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在于黑影已经失去了第一次的那种先手环境,就算摧毁了一架、两架,可一旦他们被成功拖住,那么就会是万劫不复。
阿列特已经不知道他们跑了多远了,整个山区北部都被进行了信息封锁屏蔽,除了和艺术家的通讯外所有通讯都被切断了,每当走了一段距离他们就需要通过各种环境细节来进行重新定位,雨云的范围很大,覆盖了整个北部,他们三人都还算情况无忧,可御名的脸和额头像是从炭火中取出的烙铁,雨水落到苍白的皮肤上没走出多远就快被蒸发干净。这是身体发生了炎症风暴的征兆,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在黑影身上发生,但一旦发生造成的破坏力会更强,活体金属会成为免疫系统癫狂的强大军火库。
阿列特摸了摸御名滚烫的手臂,他想起曾经自己在病床上的时候,那时没有人在乎他,一个末位皇子也享受不到多好的医疗资源,对于那些议会议员们来说真正在意的就只有大皇子而已,在无依无靠的皇城里只有姐姐一个人愿意守在他身边,睡觉时头也趴在他胸膛上,似乎是害怕死神抢走了他。
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中重要的人都没有离开过,从蕾闯进他的生活后他就在心中默默加上了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的名字,而这个女子大概也是和蕾一样吧,所以他也不会让人夺走她。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思维的转变,他的愤怒使得他的身体在咆哮在沸腾,巨大的对于世界的恶意在灵魂深处翻腾,就像是一锅糊状物被煮熟后表面不断破裂的气泡。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那个黑衣的男子,心中所念便是以帝国皇帝的口吻。
“陛下,您所思所想就是我之所愿,我从来都是您最坚定的拥趸。”
“上官飞扬,你觉得你的出发点和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是不一样的......他们所掌握的世界糟透了。”
“是啊......糟透了......所以他们就得死!我给他们的最后的惩罚就是跪在这大殿外,看着这个帝国崩塌!”
那个黑衣的男子和看不清脸的议长的交谈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像是来自遥远时空的戏剧演员在舞台上对着早已排演了无数遍的台词。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习惯了那个被称作上官飞扬的人在那里的存在,在恶意从心里发芽的时候,这个黑衣男子和议长就会出现,搅动着他内心的疯狂。
他正在推动这个疯狂的生长,那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是存在于雨林中的沼泽,挣扎的猎物只会陷得更深,这无关乎沼泽对生灵的恶毒,因为它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看着沧桑变换时光流转。
只要能逃离这里脱开一段时间的追踪他们就安全了,以他对艺术家的了解,绝对有能力庇护他们一段时间,只要找到机会就能把消息传递出去。他拨开前方的灌木尖刺并折断伪装成动物所为,扭头继续前进。
五号的身体消耗很大,身上携带的冷却剂也没多少,所以现在只能轮流换着背着御名。
天空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初春季节日照直射位置已经越过了这里,所以天空比起冬日来说亮的更早。背上背着的女子脑袋忽然动了一下,嘴唇在不经意间贴上了他的耳朵,女子的呼吸灼热,但嗫嚅着说话间却一直在轻微地哆嗦。
阿列特放下了她,动作很是小心翼翼,选择了一个不是那么泥泞的位置靠在树上,由于背着行动的时候双手太过用力,手掌上已经有了一些麻木的感觉。御名靠在树上头歪着,泡过水的头发散乱耷拉着,她的身材很好,不过平日里总是以暴力的一面示人,让人都忘了去欣赏她的身姿,此时无力的昏迷,倒像是个没长大的姑娘。
“不能再拖下去了,队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二号检查了一下。
可不继续跑下去他们又能去哪里呢?他们只能继续走下去,在这浓密的山林中,即使是有一万个理由他们也只能做一个选择,因为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不断逼近的屠刀,他们停下的每一个瞬间都是生命的奢侈。
绝望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阿列特的意识在此刻快要真正意义上的崩溃,那不是害怕,那是绝望浇灌出的疯狂,从一株小小柔弱的嫩芽变得无比繁茂,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会再哭泣的,但他的泪水竟然从眼角无声地落下。
远处地树林突然发狂般地跳起舞来,不过几秒钟一架浑身缠绕着银色泛光的战甲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冲击力使得阿列特向后退了几步,泥水溅在脸上,顺着额头流下,流进眼角。
在他们停下的这十几秒钟里,帝国海军的蜂群捕捉到了他们的行迹,呼叫了能够最快到达的单位到来,后续的搜索小队得知后也正在陆陆续续赶来。
那是太金战甲,阿列特曾经就是穿着它在一号基地上战斗,他下意识地摸索着后腰攥紧了那柄长刀的刀柄,意识到如今的位置已经互换了,这莫过于是最大的笑话吧?这些战甲曾经是海军战士们一起守卫帝国安宁的亲密战友,如今却成为了野心家手里铲除异己的工具。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从来就不应该有什么心理包袱,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搞破坏或者自私地想要还自己一个和平的生活,帝国的安宁从来都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他是来保护这个国家的,这是他的信念,并没有任何冲突。它需要杀出重围,即使挡在自己面前的是这架可怕的战争机器。他已经找到了很多关于共进会的关键线索,这些人的背后不远处就是这个组织的核心所在,只要那些人死了,这一切都会停下来。他现在如果举手投降,说自己其实是五皇子阿列特,这些被蒙在鼓里的基层海军大概率不会干掉自己,自己会被带回去然后关进皇宫的监牢等待发落。
可身后的三人怎么办?那样的话他的坚持与目的不就是一个笑话了么?那靠坐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以及站着眼神疲惫而锐利决绝的两人,她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一群忠心耿耿保护皇姐和自己的姑娘自己能够漠视放弃,不敢想象自己未来在面对任何需要出卖自己重要的人的事情时自己会怎么做,阿列特害怕地发抖。
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那是一扇门,一扇地狱之门,与魔鬼交易的次数只有零和无数次。
他的手指缓缓分开又合拢,手指轻轻前移。
他催生着心中那条黑色的河流,在云雾之中有着那方如同水库的空间,他拼命地敲打着库门,想要打开泄洪的闸口,他深深地吸气,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
心中之人换了模样,彷佛有个沉睡的他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他忽然明悟了一些什么,那不是另一个他从死亡之海中走出夺舍了现在的他,艺术家给他的解释并不完全准确,那更像是他从记忆里想起了什么,从他细胞的每一个细胞核基质到流淌在血液里奔流不息的鲜红之血,或许它天生本不应该是红色,而应该是那条深不见底的黑色河流,从时间的某个节点带回了曾经或者也是未来的那个它的记忆。
这个黑衣人就是他自己,他无比确信,他没有见过黑衣男子的面容,但这个坐在帝国皇座上的男子彷佛本应如此......庄严、古老、深邃,凝视着古老黑日下的河流大地,迈出了人类从未多看过一眼的步伐,穿越那条河流。
黑衣皇帝突然转过头,发出的声音如同自天上敲响的巨钟:“我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这里不该是你的坟墓,杀了他!”
黑色的河流似乎听从了皇帝的命令,从黑衣男子脚下卷起,越过了残破的河堤,在平地之上淹没了自己,他的意志这次能够清晰无比的体会到那股死亡的气息,再也无法在河面上抓着那只手挣扎,渐渐沉没在黑色河流里。
可他的意志窒息之时,那股力量彷佛跨越时间加诸于这摇摇欲坠的肉体之上。
他的喉咙发出愤怒的咆哮,那吼叫声震慑了四周蜷缩在树洞中的飞禽走兽,不顾蒙蒙亮的天空还在下着大雨,一哄而散四处奔逃,彷佛是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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