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几日的天气潮湿闷热,十分不好,就像我的心情。
公寓区里开始一年一度不寻常的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我知道,这又是一个毕业季的到来,这个期间里,又有一批人要搬离这里。
虽然,我看惯了三年的毕业季,可是第四年的现在,我的心情已经无法再波澜不兴。
因为他也要搬离这里,因为,每个人在这里只有四年。
于是,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细细算起来,有七天。
从来没有觉得一周可以这样长,即便是往年国庆放假的时候,我会甚或十天都不能见到他,却依然觉得日子如过流水,同伴告诉我说,这是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显得迅疾而短暂。
那么,她的意思是说,这七天里我过得不快乐。
我琢磨了一下,第一天我没有见到他,于是,没有吃到我很喜欢吃的小鱼干,所以不快乐;第二天我依然没有见到他,于是,没有吃到我也很喜欢吃的牛肉干,所以不快乐。
直到后面的几天,我先后没有吃到他往日见我时,特意带来的小甜饼、猪肉脯、香酱干、牛奶云云,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他都知道,所以每次都会带来。
可是,我已经有七天没有吃到,所以不快乐。
但同伴摇摇头,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就甩了甩腿,走开了。
我想,其实我是有点想他了,我认为这是一种习惯,自从两年前开始的习惯,他在固定的时间来看我,为我带来喜欢的零食。
二、
我和他的相识其实有些俗套,却很温馨,可惜的是,那不是我最美的时候,甚至是一个狼狈糟糕的时刻。
两年前的盛夏,火毒的太阳震慑了一天,让人不敢出门,直到傍晚,我才敢探探头,出来纳凉散步,我不会告诉你,我其实是想出来寻一些好吃的。
我至今都不知道,在我走到小食堂门口时,那豆大的雨点是怎样哗啦啦地忽然从天而落,砸的我狼狈逃窜的。
我进退两难,愣在原地,向前走,或者向后走,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淋下去。
各处可以躲雨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我无处栖身,看着头发开始像水草一样贴在头皮上,浑身湿漉漉地像只被打湿的风筝颤颤巍巍瑟瑟缩缩。
就在我打算拼了被同伴嘲笑落汤鸡也要赶紧返回的时候,身上忽然一轻,再不见一丝雨星落下来,那一瞬,简直像见证了奇迹的时刻。
我抬头看见一把烟蓝色的条纹格子伞,它像一只大鹰,张开羽翼,笼罩在我头上,为我博得一方干燥天空。
我又回头看向握着这把伞的手的主人,浅色格子衬衫,牛仔裤,戴着眼镜,这年头最不缺这样打扮的男生。
可是,我视线撞进的这双眼睛,确实不同,夜色里依然亮晶晶的,黑色的瞳仁像是两颗珠圆玉润的紫葡萄。
那一刻,他正静静看着我,眼神安静中带着怜悯。
我有些固执地讨厌别人投来同情的眼神,虽然这双眼睛实在好看,但我仍然谨记着同伴们的话,有些人是不能随意招惹的。
于是,我有些骄矜地甩回头,牛气哄哄地继续冒雨前进。
我跑啊跑啊,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一路都不再下雨了?
忍不住抬头,那一方烟蓝色的条纹格子伞一直不偏不倚地罩在头顶,身后是他跑得气喘吁吁的声音。
直到我蹿进一扇门里,透过玻璃窗看见他茫然四望,最后失望离去的身影,我才发觉我的心跳得厉害,像夏日里鼓噪跳腾的蛐蛐儿。
我告诉同伴说,那是因为剧烈运动后,都会这样,你去跑了也会这么个心跳法。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直到现在,我不知道是该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让我遇见了他,还是该怨怪它让我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地出现。
三、
夏去秋来,天气凉爽,我越发爱出门活动了。
我觉得这是因为秋高气爽,正是出门散步的好季节,同伴对此嗤之以鼻,鄙视地看了我一眼。
我发现,自从那日雨中归来后,她就总喜欢不时地用鄙视的眼神看我,尤其在我每每感叹天气好要出门的时候。
可是,她又如何呢,整日里就是觅到好吃的零食后,就缩在自己窝里,十分满足地嚼了又嚼,掷地有声,生怕我不知道那东西有多美味。
可是,她才不会知道,我吃到的东西,比她那些要好吃多少倍,比如小鱼干、牛肉干、小甜饼、牛奶云云。
自从那日淋雨后,他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眼前,同伴却说,那是因为他在我眼中变得特别,所以我才会留心他的踪影,然后觉得他似乎无处不在。
我反驳她一句,你在我眼中没有很特别,却为什么还是这样阴魂不散?
于是,她又鄙视地瞪了我一眼。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公寓门口懒散地晒着秋天的日头温暖惬意的时候,他在我的身边坐下。
他似乎很是纠结了一会儿,因为之前我悄悄眯着眼睛将他瞧了好半天,那时候,他正远远站着,向我这里望过来。
我又骄矜地装作视而不见,心里默念一句,有些人不能随意招惹,然后突突的心跳终于得到了安抚,淡定下来。
直到他在我身边坐了好久,他都没有说话,像是等着我先开口。
他仰头看着夕阳,微光擦过他柔软发亮的发梢,像是蓬发的蒿草被镀了金边,柔柔地招摇在他额前,令人心旌摇曳。
可是,我依然宝相**地坐着,也不与他说话,看着天边的夕阳,咸蛋黄一样黄油油金灿灿,撩人食欲,它一点一点地落下去,我意淫着它正被我一点点吃掉。
然而,等到它落尽的时候,强烈的饥饿感潮涌而来,这令我十分烦躁地扭动着脖子,而他正转头好笑地看着我,一副得逞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纯良,还是那小鱼干的香味太过诱人,总之,我很没节操地向他凑了过去,虽然仍然没有说话,但姿态已经开始放得很低很低。
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时候,他笑得过于灿烂晃眼,简直想让我扑过去,扯一扯他的嘴角,看看他能不能再笑得得瑟些。
四、
自那以后,他常常会在没有课的时候,来我所在的那座公寓门口等我出现,然后一起坐着很久不说话,他负责看风景,我负责低头胡吃海喝。
他这样不定时的到访,让我很抓狂,有时候,我早早等在那里,他却久久没有出现,有时候,他等了我许久,我却才从别处寻觅好吃的回来,让我一度感叹我和他之间低质量的默契。
每当这时,同伴总会安慰我,默契是慢慢磨合出来的,经过这么多次的错过,总会在某一天大家都找到彼此的点,然后不约而同地同时出现。
我反问一句,就像我和你这样的默契么?就是,我说一句话,你总会鄙视地瞪我一眼的这种默契?
最后,她果然鄙视地瞪了我一眼,这让我信心大振,心情大好,觉得同伴的话或许不假。
后来,他的到访真的规律起来,基本都是下午不热不冷的时刻,同伴为此颇为得意,我却念念有词,说那是因为又是一年春来早,他进入大三下学期,课程越来越少,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得规律起来了。
没成想,她听见了这话,又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次没有了鄙视,真是不够默契。
可是,瞪完了我,她却是十分忧心地将我瞧着,然后又警告了我一番。
我不用听,都知道她要警告什么,一年来,我早已听得倒背如流,十分钦佩她这样不厌其烦的重复精神。
她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再见他,我嘴欠地问她一句,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好?
然后,她好几天都没理我,那几天里,我会很犯贱地凑过去,想让她瞪我一眼。
我不太明白她的固执,却不想自己也这样的固执,于是,我还是常常如约与他相见,因为我发觉这简直像上瘾一样不能自控。
曾有一度,我憋着好几天没有去见他,可是,看见他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公寓门前的时候,我又难受地像要掉层皮,我简直都不敢算自己焦躁地挠坏了多少花草。
这还不算要紧的,直到我饿昏倒地的时候,同伴才意识到这是多么要紧的一件事,因为这几天里我再也没吃过东西。
最后的最后,我早早地等在公寓门口,期待他快点到来,却又担心他是为别人而来,不再理我,期待他晚点到来,却又担心他会匆匆走过,不再赴约;想来想去,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该不该来。
不早不晚的一个点,我看他走近,两只眼睛放出惊喜的光,嘴角高高扬起,我的心顿时跳脱起来,像是奔跑在阳春三月的茶花丛中一样徜徉畅快。
那一天我的胃口非常非常好,像是一口气把几天没吃的饭都吃掉一样的凶猛,他看得直乐,露出洁白整齐的一排牙齿,我看得简直要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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