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回来参加会议。
从消息放出,到现在,不过一天。可谓快准狠,把她彻彻底底逼入了绝境。
董事会上,个个道貌岸然,说着惋惜心疼的安慰,实际上,炫耀着他们的计谋得逞。倪旖手上的股份不足,除了她,董事成员一致通过收购议案。
倪旖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
与之最不对付的,是她大伯。散会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倪倪,你是你父亲的骄傲。放心,澄澜实业就算改名换姓,今后也会有你一席之位。”
倪旖的肩膀很沉,像驮着巨石,猛地一下把她拉垮。
人走茶凉,她坐在黑暗里,就这么坐着。外面的城市霓虹余光,给她的轮廓镀了一层疏冷的微光。倪旖一动不动,像干涸湖泊的岸边,没有生命力的石像。
许久之后,时怡开车送她回去。
下车时,宋飞远远冲她扬起笑脸。
倪旖看向时怡。
时怡瘪了瘪嘴,她不放心她,所以自作主张了。
这样寒冷的时刻,宋飞的笑很能抚慰人。倪旖情绪刚回升一点,宋飞迎上来,“你公司的事我听说了。”
倪旖“嗯”了声,盯着他嘴角如此明显的弧度,直言不讳,“你很高兴?”
“什么话。”宋飞失笑,“倪倪,我是支持你的。”
倪旖别过头,没什么波澜起伏的情绪变化。
“多大点事,这也算优胜劣汰。我经手了不少案子,你这种,多的很。”宋飞言之凿凿,“比你还硬扛的我也见过,结果还不都一样。倪倪,一个女孩子,这么辛苦又何苦?”
倪旖目光温淡,耐心听完后,笑了笑,“所以,你的建议呢?”
“如果是我爱人,我希望她在家就好。做做家务,养养花草。以后有了孩子,她和我妈一块儿带孩子。”这是宋飞,不,一部分男人对另一半的希望,或者说是要求。
宋飞不觉有何不妥,“所以,倪倪,公司被收购,对你、对我们也许不是坏事。”
两人距离二十公分不到,寒风穿插而过。
倪旖一点都不觉得冷,心头有火在烧一般。
她说:“你不是不知道,澄澜实业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我父亲,留给我于世间,最后的念想。”
宋飞不理解。
可笑的是,她曾以为找到了能理解她的人。不过不重要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倪旖不想勉强别人,更不想将就自己。
一夜之后,她通知宋飞分手,并拉黑了他全部的联系方式。
倪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没出门。
她看过新闻,澄澜实业被收购的消息一度占据头条。她的手机关了机,家里的座机只寥寥数人知晓。第四天时,她接到电话。
龚芸摔断了腿。
倪旖赶回厉家,却见龚芸安然无恙。她才知道,中计了。
龚芸见着人,气不打一处来,“我的电话都不接!你想造反是吧!”
倪旖未施粉黛,依旧唇红齿白,只脸色难看如白蜡。
龚芸的新做的指甲尖都快戳她眉心,“你闹什么闹,宋飞这么好的男人你都不知道珍惜。你到底想要什么?想当仙人吗!”
“你别不懂事,快给宋飞回电话,闹闹脾气就算了。”龚芸命令式的口吻。
倪旖平声说:“公司被收购了。”
龚芸不以为意,“早该卖了,我之前就劝过你。你不听,非要死扛。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该你的。”
倪旖细长的睫毛下,眼眸空洞,没有生机,“那是你丈夫一生心血。”
“你小声点。”龚芸急切打断,生怕被旁人听到,“别跟我扯有的没的,去给宋飞回电话。回不回,你回不回你!”
龚芸见她没反应,便心急去推搡。
倪旖头疼欲裂,感冒多日不见好,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身上虚得很。架不住龚芸的蛮力,脚步趔趄着就要倒地。忽然的,一只手稳稳抵住了她后腰。
厉钊眸色深沉,如山一般站她身后。
倪旖没回头看,他也没招呼。两人的默契总在无形之中,一丝熟悉的男香,心便明了是谁靠近。
厉钊眸间刀光剑影,“你看不出她病了?”
龚芸肩膀后缩,明显哆嗦退却,支支吾吾语不成调。
倪旖谁都不看,转身离开厉家。
这坏天气上了瘾,雨雪没完没了地下。
倪旖一吹风,人就晕眩无力。她逞强地摸去车边,拉了两下车把,才打开车门。车门不到半掌宽,就被人一把按关回去。
厉钊站得近,连怒意的感知都格外明显些,“这鬼样子还开车,想死是不是?”
倪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清清淡淡的声音:“死有什么不好。”
手腕忽被大力拽牢,厉钊说:“你想都不要想。”
他拽着她去自己车里,是要送她回家。
厉钊今天开的是一辆黑色大G,三百多万的定制款,嚣张霸道。倪旖无话可说,却也不想显得自己多脆弱可怜,濒死一口气,也要让他不爽——
“臭显摆。”
厉钊:“至少我还有的显摆。”
这话刺到了倪旖的伤心处,终于老实了。
厉钊载着她,从市郊经过市中心,由西向东,横穿一座城。车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再无多余声响。倪旖撑着半边脸,看街景飞掠,抓不住的美轮美奂,如流云散。
而不管遇红灯,还是排队跟车,静下来的时候,厉钊也没有看她一眼。
把人送回家。
厉钊强制性的,把倪旖按去床上休息。他从医药箱里找到体温计,不算温柔地撬进她唇齿,凶巴道:“给我咬好。”
倪旖晕晕乎乎,听话照做。
厉总后知后觉,耳尖被心猿意马勾出了蠢蠢欲动的红。
倪旖现在的形象很滑稽,不精神,像个掉进水沟里、湿漉漉的小孩儿。
她和厉钊对视,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
都这样了,仍不忘自己的倔强,强撑着,不让泪水滑落。
厉钊沉默伸手,指腹轻轻按了下她眼角,淡声说:“哭吧,我接着。”
倪旖鼻尖一酸,低下头,泪如断线珠帘,无声却汹涌。
厉钊走近,挨着床边坐下,把人揽进了臂弯里。
倪旖终于痛哭出声。
她说起龚芸的潇洒多情,说自己恨透了母亲的毫无责任心。说自己坚守的难和苦,说到头来,不过大梦荒唐一场空。
厉钊始终安静聆听。
在她哭得气喘不匀时,掌心在后背耐心安抚。
情绪宣泄决堤,倪旖近乎语无伦次,甚至连宋飞,都不再避讳。她把宋飞说的那些话重述一遍,愤懑,不甘,失望。
到某个点,倪旖一顿,半傻半真地问起了厉钊:“你要不要贤妻良母?”
厉钊想都没想,“不要。”
倪旖傻傻看他。
他说:“我要能和我并肩作战的女人,我功成名就,她锦上添花。我若遇难处,她也要有独当一面的勇气,和陪我东山再起的决心。”
厉钊的目光,有侵略性,直指目标——
他看着倪旖,“我要悍妇。”
后来,倪旖哭累了,好不容易入睡。
厉钊这才忍着半边麻木的身体,抽出手,下了床。
这一晚之后,他做了两件事。
驱车去某公寓,里面的人不满急促的门铃声,略微不耐地来开门。
厉钊双手撑着两边门栏,低着头。
门开,宋飞刚看清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厉钊把外套丢一边,拳头就这么砸了下来。
第二件事。
次日,倪旖醒来后,被他一通电话指挥去窗边。昨晚那辆被她吐槽“臭显摆”的大G被开走,换来一辆崭新的白色骚男超跑。
厉钊倚着车门,在晨光里仰看她。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谄媚油腻的讨好。
厉总,永远是厉总。
男人的欲望和野心,从凌厉眉峰里传递,从深邃眼眸中示威。
每一秒的对视,是势在必得,是共情同理,是不用言语,爱却追逐狂奔。
是把她从昨夜深渊,拉回今朝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