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傲·秋思
【作者】范仲淹?【朝代】宋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延州知州范仲淹在深秋登上了延州城头,遥望塞外,感慨万千。
塞外的风景,与自己的家乡大有不同,让他格外不适应。范仲淹是吴县人,也就是现在的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人,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在南方,深秋并没有那么冷。
可是现在,冷得异常。刺骨的寒风,吹着,范仲淹的手瑟瑟发抖,他抬起头,望向天边的大雁,他思考着:现在是秋天,北雁南飞,可是这大雁啊,飞到衡阳便不再南飞了,而我和我的士兵呢,到底到何时才能像这大雁一样南归家乡?大雁能去留无意,而我们却身不由己。
号角声吹响了,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朝着城外远眺的范仲淹看见,在无数险峻的山峦之间,正如当年王维所写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实际上正是眼前即景,在落日的余晖之下,边塞的城门正缓缓关闭。
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没错,他所主政的延州城,早已陷入了西夏人的重重包围。
李白说,金樽清酒斗十千,我想这诗对于范仲淹来说一定不陌生,可如今,在边塞,在这座孤城里,哪来的清酒呢?唯有一杯浊酒,聊以自慰。
家离词人有多远呢?万里之遥。能回去吗?并不能。为什么呢?狂胡未灭。范仲淹不禁想到当年东汉的窦宪,燕然勒功,可如今的自己,寸功未立,西夏人的气焰嚣张的很。
是啊,我和战士们一样,想回家,但是,我们知道,我们不能回家,因为我们并没有真正建功立业,把敌人逐出我们的国门之外,所以,我们想家但是不能回家。范仲淹长叹了一口气,作为一方主帅,范仲淹很清楚将士们矛盾的心理,他们既仰慕英雄,渴望建功立业,然而虽是铮铮铁骨,却有柔肠,他们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回家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他们平凡,却也伟大。
夜渐渐深了,月儿渐渐明了,寒风渐渐紧了。
范仲淹和守城将士并无睡意。很多时候,这里的人们彻夜不睡,将军征夫,白了头发,流下眼泪。
边塞是苦寒的,现实是骨感的,惆怅是必然的。范仲淹写的这首词,很好的反映了将士们的真实心理与状态。
这首词也随着将士们的传唱,口口相传,传到了东京汴梁。以欧阳修为代表的朝臣,听罢这首将士们的血泪和歌而成的词,竟不以为然,还批评范仲淹忧患心太重、这首词写得太普通,没有什么韵味,与此同时,同样是写边塞将士的词作——蔡挺的《喜迁莺》在京城大火。
我们来看一看他究竟写了什么。
霜天秋晓,正紫塞故垒,黄云衰草。汉马嘶风,边鸿叫月,陇上铁衣寒早。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须报。塞垣乐,尽櫜楗锦领,山西年少。
谈笑。刁斗静,烽火一把,时送平安耗。圣主忧边,威怀遐远,骄虏尚宽天讨。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太平也,且欢娱,莫惜金樽频倒。
人人都陶醉于这个“太平也”,仁宗皇帝也多有称道,没错,范仲淹的《渔家傲》,其任何一句,都没有这句“太平也”更令仁宗皇帝和朝堂上高高在上的大臣感到高兴。
可是啊,粉饰太平又有什么用呢?仗还是要人去打,总有人要在边塞耐得住寂寞,耐得住苦寒,边塞的将士们做不到欢愉,几乎没有娱乐,也不太可能金樽清酒斗十千,更不可能频频醉倒。
《喜迁莺》在那个时代暂时赢了,其受追捧的程度远远大于范仲淹的《渔家傲》,可是他最终输了,输给了历史,输给了时间,也同样输给了人心。到今天,我敢说,当这篇《渔家傲·秋思》已经通过教科书的普及达到了众所周知的程度,那篇当时火遍整个大宋东京城的《喜迁莺》在一千年的时间中悄然销声匿迹。
一千多年过去了,今天的人对《渔家傲·秋思》的评价,才是这首词真正的、真实的成绩。它昭告着世人:唯有沉得下去的词人,只有反映人民的作品,才能经得起时代的大浪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