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十年经世济民之道,就给我来这么一句?你可知道你这么多年吃穿用度哪个不是从百姓手里抢来的,哪个不是民脂民膏!他们养活着你们一家,到头来你们想的就是把他们当猪一样奴役,让他们彻底失去血性,这就是你治理地方的政策?!”
门内的书生辩驳了一句:
“我们世代大家,书香门第,岂容这般诋毁……父亲教的学问,千百年传承下来的道理,自然有其精妙之处。大人可知我父亲开设的讲座在西苑城也是赫赫有名的,这士林之中还没有人敢跟我们这么说话——”
菲林又是一声暴喝:
“我管你爹是谁,你爹是谁关我什么事?今天就是你爹来了我也是这个态度!不会教人就不要教人,学别人教人,教出来你这样不伦不类的蠢材,有什么用?不予录用,滚出去!”
门开了,一名衣衫考究的书生灰溜溜地离开了。
格里法端着食盒站在门口,第一次仔细地看清了菲林的模样。菲林从年龄来说刚过二十,但长得比较老气,特地蓄了胡须,给人的感觉少说也在二十五岁以上。不知道是不是刚发过火的原因,菲林须发倒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颧骨突出的脸颊上满是阴郁之色,身上气势犹如海上的风暴。
他见了格里法,冷声说道:
“干什么?”
格里法吞了口口水,回答道:
“掌柜的说,让我给大人送午饭。”
菲林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喝了一口桌上自己带的粗茶,自言自语了一句:
“原来如此,到吃饭的时候了啊……你走吧,我吃不起贵店的餐。”
格里法想了想,说道:
“从掌柜的态度来看,大概是免费的。”
菲林重重地一拍桌子,惊得茶杯盖跳起,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菲林盯着格里法,冷声道:
“若是换做普通流民到店里来借宿一宿,你们也会送吃的么?拿走!”
格里法原地转向一百八十度,回到楼下。掌柜的见他还捧着食盒,便问道:
“怎么又带回来了,菲林大人呢?”
格里法摇了摇头,把上面的情况大概描述了一下。掌柜的大吃一惊,紧接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捂着脑袋说道:
“哎哟……这可怎么办啊,以前的官儿,哪有不贪东西的。菲林大人分明是对我有了意见,要怪我昨天接待他的态度有问题!格里法,你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格里法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回答道:
“我感觉菲林大人不像是在怪罪掌柜的。现在云阳新政,首辅河月明确说过官员不得私收贿赂,超过百人联名举报就会被凌云城直接派人调查。菲林大人既然是云阳的政坛新秀,势必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他不收也是正常的。”
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等晚上没人的时候,你再上去送一次……也让豌豆子去帮菲林大人打扫一下屋子。唉,本来以为是一桩天大的好事,没想到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格里法没有接话,将食盒放在柜台上之后,绕过了掌柜的,继续算他的账去了。
门外熙熙攘攘,门内鸦雀无声,他一个人呆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像这个世界上无数活在底层的小人物们一样,眼前这些琐碎的工作很可能会贯穿格里法的一生,这就是他永远的、无法反抗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