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习惯给周遭人带来的烦恼的,而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声“唉”的习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因为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只是觉得,碰到了这么多的事情,总得有种方式表达一下吧,不说话了,说话太累,不能再走了,本来就快要累死了,而且走慢了要被杀,走的快了,也要被砍脑袋瓜子,所以,不自觉地,他就习惯性地“唉”一声。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一个语气词而已,但是终于有一天,还是有人受不了了。
就是在抬头看到沙漠尽头的这一天傍晚,有人受不了周佛海了。
“你他娘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不要每天唉声叹气的,你是死爹了还是没娘了?要不要送你去见阎王叙叙旧啊?”一个腰间别着两把杀猪刀的虬髯的大汉在忍受了长时间的折磨之后,终于还是爆发了,他站起身子一脸怒气地看着这个抱着脚丫子的臭书生,看样子,两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个是免不了要挨揍了,至于谁挨揍,还用问吗?
在场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而且现在是准备做饭的时候,眼看现在有热闹可以看了,他们当然更加高兴,很快,就有人围成了一圈,将两个人包围在了里面,等着看这一场好戏。
正在抱着脚丫子,心疼自己的周佛海看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声“唉”竟然引来了外人的暴怒,顿时心中一阵委屈,我心疼一下自己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儿?你要是不服气,自己也抱着脚丫子啊!
“我怎么着你了,我又没动你又没惹你,我怎么你了!”周佛海也不知道怎么的,光着脚丫子就站了起来,不管不顾的,看样子,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这就是周佛海不成熟的地方了,在江湖上,任何时候都不能冲动,凡是冲动的人,最后也往往都是死得更快的,而那些笑眯眯的好脾气的人,往往是最终能够成为大材的,至少,是活的时间比较长的。能够行走江湖的人,又有几个人是等闲之辈,你冲动给谁看呢?证明自己多么了不起?还是想要在众人面前逞英雄?有必要吗?后果无非就是打一架,然后一个生,一个死,你又怎么能够保证最后死的不是自己呢?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现在,周佛海是真的生气了,他心中想到了一句话,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体现了他作为文人的一种幼稚心态——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屈。这种文人的倔强,让周佛海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受委屈。
其实,若是换作之前的话,周佛海是会低头认错的,至少,他不会主动惹事,更不会站起来跟对方叫板,但是他现在是北城军的军师了,这种身份上的转变,给他的心理也带来了一些微妙的转变,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杀猪的粗俗汉子呢。
韩牧看到了眼前的这种情况,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站在周围的人群当中一起凑过来看热闹。
死人倒是不会的,大家都是被抓过来一起卖掉的苦劳力,倒是不会相互为难,所以只要不是特别危险的事情,韩牧决定不打算出手,其实,他还有一点儿私人的原因,那就是,他也看不惯周佛海一路上的表现。
他是跟着武老大一起出生入死的,而武老大是死心塌地跟着神王的,对于神王的英勇事迹,以及单枪匹马冲破北莽重骑兵的事情,他是亲眼看到过的,所以他最为敬重的人是武老大,其次是神王,这并不是不尊敬,只是感情上的一些偏向罢了,但是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是,在神王的身边,为什么还会有周佛海这样一个人,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专门吃闲饭的?还是专门每天陪神王唠唠嗑的?对于这一路上周佛海的捞到,以及胆小如鼠的表现,都让韩牧无比地失望,失望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心烦。
帮不上忙还要添乱的那种心烦。
现在既然有个这样的机会,韩牧觉得只要不过分,还是可以适当地让周佛爱尝到一些教训的。
那个杀猪匠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低着头看着周佛海,后者刚开始还能怒目圆睁地对视,但是当杀猪匠走上前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后腿了两步,倒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对方身上的那股味道,实在是让他忍受不了,也根本无法忍受,终于,周佛海一弯腰,吐了。
杀猪匠看到这幅情景,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顺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杀猪刀,“老子剁了你!”
韩牧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拦下了对方的刀子,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哥哥,何必呢,大家都不容易,出来跑生意,谁还没有个失意丧气的时候呢。您说是不是?不用跟这种人一般计较。”
一边说着话,韩牧一边借力用力,将杀猪匠的刀子放回到了他的腰间,后者的视线越过韩牧的脑袋,集中在了周佛海的身上,后者已经呕吐完了,缩着脖子开始后腿,他现在当然明白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心里也有一些后悔,但更重要的是,他埋怨韩牧为什么不早一点儿站出来呢,这样也省的让自己看起来如此狼狈了。
杀猪匠看着周佛海,骂了一句滚,周佛海还想说什么,但是被人群当中的一只手给拉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看到没热闹可看了,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也都渐渐地散了开来,这场风波,算是暂时结束了,然而,在不远处的一个沙丘上,两个骑马带着面罩的劫匪头子却看出了一些不寻常。
“似乎其中有人是一伙儿的。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那个小子出来劝架的时候,周围有十几个人都想站出来。他们应该就是一伙儿的了。”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说道,“将他们全部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