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骚动,几个抱孩子的妇人见状拼命朝高大卫挤过来。高大卫见状急声高呼没了、没了,可妇人们却不管许多,发疯一般在他身上摸索,发现没有面饼之后嚎啕大哭,一个稍大点的娃娃还懂事的给母亲擦拭眼泪……
高大卫只觉心里堵的慌,奋力挤出人群向外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对外面巡视的定襄骑兵大喊:“这些是百姓,不是突厥兵,为什么把他们关在这里?”
几名定襄骑兵充耳不闻。他们都清楚,突厥人的唯一活路就是抢夺兵器马匹,所以无论突厥人出了什么事,他们也绝不会过来。
高大卫再也管不了许多,举起双臂向定襄骑兵方向跑去。那三骑再也不能无视,箭簇指向高大卫眉心。
“孩子快饿死了,才几个月大。”高大卫在绳子栅栏前停住了脚步。
几名定襄军也不说话,眼神和箭簇一般寒冷,似乎在说你敢过线就立时射杀!
好脾气的人犯起轴来什么都不管,高大卫根本不顾威胁,嘶声大喊,“我知道这是打仗,可不能眼瞅着娃娃饿死啊!你家里没有孩子吗,当兵别当的连点人味都没了!”
“我认得你,是定北那帮子不要命的,所以我才跟你把话说明白。”马上一个骑士终于开口,“你们都是汉子,老子也不是怂货!定襄军为了奇袭王庭急行军十日,你觉得我们能带多少粮食?难道把粮食给突厥人,让自己兄弟饿肚子吗?”
“闭嘴!许老三,你怎敢泄露军情?”另一人低喝道。定襄军已然断粮数日,大军没等到运粮队到来就紧急拔营,整个定襄军从上到下都是饿着肚子出发的。
高大卫怔怔看着眼前的定襄军,一个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都瘦的脱了相……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奈何他口拙不会道歉,就这么讷讷的戳在原地。
“别踏过绳子。”定襄军扔下句话,拨马便走。
高大卫刚要转身,忽见那许老三抛了个物什过来,伸手接住,是块肉干。
……
“高大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走?”见高大卫回来韩利有些失望,他刚才是有机会脱离战俘营的。
“军法官把咱们送进来,怎么会让咱们就这么出去?”高大卫兀自嘴硬,他不愿承认自己回来是于心不忍。
“你说咱们是吧是坏人?”韩利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高大卫跟他相处甚久,知道他又在瞎想,于是宽慰道:“这是打仗!你忘了突厥人是怎么对付咱们的老百姓的?咱们这算是客气的了。”
高大卫不去管韩利,把肉干递给了一个妇人,用结结巴巴的突厥话让她给孩子们分一分。
不想一个穿着华服的老者冲出来抢过肉干扔在地上,还指着妇人们高声痛斥。这老者满脸都是皱纹,骨瘦如柴,那华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也不知是从谁身上扒下来的。这老者显然不是什么贵族,大概是窝囊了一辈子,最后在孤儿寡母面前却扮起了血性汉子。
这下不光是韩利,连高大卫都忍不住了,上前就要动手。那华服老者也不示弱,口中兀自喋喋不休。
哈奇喝住了那老者,突然躬身对高大卫施礼,“你一路上对我很照顾,多谢。”
这话什么意思?高大卫一愣,还是从地上捡起肉干塞给了那妇人。
韩利反应过来不好,立刻向哈奇扑去,大喝:“高大哥,快走!”
“拿下!”哈奇一声令下,周围的人涌上来合力把高韩二人按倒在地。
“用他们俩做人质,让定襄军送吃的过来,然后我们挟持定襄军、抢兵器马匹。”哈奇吩咐道。
华服老者低声道:“特勤,我们试过这种法子,被他们杀了很多人……后来定襄军撤到远处,无论如何都不过来了。”
“他们是押送我过来的定北军,如果他们出了意外,那就是定襄军为了抢军功陷害友军,李靖没法跟他们的皇帝交代。”哈奇看了对方一眼,满是不屑。
……
一条车辆和人马组成的长蛇从视线之外蜿蜒而来,军粮终于到了。让这些笨重的车辆横穿千里荒漠可谓历尽艰难,民夫士卒累死病死者不可数计,不少人早就油尽灯枯,在卸下粮草的那一刻精神一松,便一头扎到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李崇真深知大战有诸多决定因素,粮草后勤绝对是重中之重,眼下的粮草万一有闪失就只能撤军。等几年后突厥人重新回来占据这片荒漠,这场胜仗也就算白打了。
这里的每一粒粮食都是血汗凝结而成,每一粒粮食都关系的战局的最终走向。所以当起火的消息传来之时,李崇真只觉五雷轰顶,抛下哈奇匆匆而去。
万幸火势不大,粮草损失极少。可返回战俘营,眼前一切让他的心勐地沉了下去。战俘们搭起了一个简陋至极的破烂台子,上面牢牢绑着除去衣甲的高大卫和韩利,血已然将二人上半身染红,两名突厥人还在持刀比划。
“谁把他们送进去的?”李崇真咬牙问。
“先前大人说的是先关起来,属下乃是奉命行事,若是属下思虑不周,还请大人责罚。”刀削脸也是个老兵油子,以为能拿言语挤兑住李崇真,对方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王、邦、用。”李崇真一字一顿的叫着刀削脸的名字,“你堂兄王邦臣虽说吃了定北军的哑巴亏,可也在军功上占了大便宜,你居然还公报私仇?”
王邦用见李崇真面色不善,心知求饶也没用,索性顶撞道:“大人身为虞侯,凡事须讲求真凭实据,这诛心之论如何让人心服?”
刀光一闪,王邦用人头落地!李崇真收刀归鞘,冷笑道:“陷害袍泽,死有余辜!”
李崇真当即调动人马包围战俘营,自己率亲兵踏过栅栏冲到那台子近前,勒马大喝,“在下李崇真。特勤意欲何为?”
“拿粮换人,不然就杀。”哈奇语气平澹。自喝下神水后他就把自己当成已死之人,此刻竟有几分看澹生死的味道。
“此二人若有不测,某家必杀尽俘虏!”李崇真口气虽硬,心中却犹豫不决。杀俘之罪军法不容,身为虞候更是罪上加罪,何况自己还是堂堂的河间郡王世子,怎能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
也不知是近来经历太多,还是不拍死带来的冷静,哈奇轻易看透了对方的色厉内荏,指着韩利道:“先杀了那个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