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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为兵部尚书,虽然官居一品,说起来仿佛十分威风凛然。
但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轻松。
镇南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且脾气性情比皇上要恶劣上七分不止,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别的方面看,都是一块万万惹不得的烫手山芋。
安定侯虽不姓宋,按道理来讲同皇家血脉没什么关系,可他是前朝老臣,同先皇是过命的交情,连当今圣上都要尊称他一声皇叔,更加惹不得。
因此这样数下来,真正能够归他管辖的也就只有那一只御林军尔尔。
御林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从不曾有真正上阵杀敌的机会,因此其中养的大多都是些少爷兵,是某些有钱人家出于各种目的塞进军队中的。
王城之外有玄甲营镇守着,再不济也有安定军作后备,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御林军出面解决。
御林军中的兵士们从小便养尊处优,进了军队之后又无所事事,于是愈发懒散,愈发没有斗志,愈发软骨头软筋。
而各地驻兵都是从王城的这只御林军里抽调过去的,战斗力如何,旁人不知道,难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真相如此,倘若真追究起来,最终一定会追究到他自己头上。
这顶乌纱帽戴了半辈子,到头来却因为它而锒铛入狱,这事单是想一想便窝囊至极。
且老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如今这暴乱四起的形式绝不可能是偶然,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便商量好了的,或许是三天前,五天前,半个月前,甚至半年前。
至于是谁出的面,谁开的头,谁组织的暴动,他们此刻身在庙堂,全都不得而知,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这江山的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表面仍旧靓丽光鲜,可其中必定已然空的不成样子。
空是蛀虫蛀出来的结果。
而蛀虫,从大到小,若是真要细细去追究,恐怕能找出一个大的惊人的数量和组织,从上到下人人皆脱不了干系。
放眼望去,无论是眼前诸位还是眼前诸位的手下从属们,大大小小一定都受过些许火耗银子一类,谁能保证手上是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
他虽畏惧皇上,可是更畏惧自己也参与过同流合污的那些过去。
拔出萝卜带出泥,若是这次真搞得皇上龙颜震怒下令彻查,到时候恐怕连他也没法幸免于难。
刑法制定出来,本就是为了惩恶扬善用。
抓住一名贪官,人们或许会拍手叫好;
抓住两名贪官,人们说不定会群起而喝彩;
可若是满朝文武都锒铛入狱,那就不叫惩恶扬善,而是叫做唱大戏了。
短短几秒钟内,兵部尚书脑海中闪过电光石火,随后果断地决定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暂且保住自家后院再说。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咬了咬牙,祭出了莫大的勇气,上前一步道,“臣、臣认为......呃,现下就形势来看,应当先以镇压流民为主,万万不可任由他们一路北上闯到王城来,否则成何体统?”
这话说的乍一听气势汹汹,实际上没有半点用处。
少年天子忽然抬起了头,火气分明已经冲上了喉口。
他罕见地发了怒,低声吼道,“朕问你,该怎么办,是要你说怎么打。你背书给谁听?”
“......”
兵部尚书顿时成了一条被霜打过的茄子,哆哆嗦嗦地道,“臣、臣......”
“怎么,尚书大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宋煜辰居高临下地垂着眸子,眼神平静,口气却分明带了冷然,“要不要朕先把暴乱的事放下,帮尚书治治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