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了,兴旺长长地松下一口气来,脚步不自觉似的往后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弄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少年立即有礼地回了句多谢,随即站直了身子,眼中竟是带着些许明亮温润的光彩的。
从他们相见的第一面开始,这少年无论看谁,眼神中都仿佛沉睡着倾泻不干净的怨毒。
一朝落魄,虎落平阳尚且还要被犬欺,更何况他还只是一只没能见过任何人情世故的软脚小老虎崽子。
眨眼功夫,那些寻常人需要历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遇见些许的事情纷至沓来,如同千军万马,声势浩荡且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他没能力抵抗,也没地方可逃,于是只能站在原地,怀着极大的恐惧与惊慌被迫接受了这一切。
尊严同肉体,眼泪同无助,全被千钧铁蹄踏碎,化作灰尘,散于流风,而后又汇聚在一道,勉强将他这个人重新拼凑了起来,再揉进更深重的绝望和苦难之中。
从西南到永县,他一路北上,见过了太多的官官相护、蝇营狗苟。
无论大小,官吏都可以不顾百姓的死活,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只差不能将百姓的脑壳砸开,活生生地敲骨吸髓。
爱财的,便想方设法,榨干所辖区内百姓的每一滴骨血;
爱色的,或光明正大,或表里不一,将四里八乡的美艳小女全收进后院充为家眷。
爱财又爱色的,更加无所不用其极。滥用职权,贪赃枉法,芝麻大点的乌纱帽硬是给他们带出了天王老子的气势。
为保性命的卑躬屈膝,或成为狗官脚底下的一条走狗,或被抽干血肉、吸走骨髓地苟延残喘;
誓死不从的则被找上麻烦,莫名其妙地妻离子散,莫名其妙地家破人亡,莫名其妙地不得好死。
兴旺记得他娘亲说过的话——老天爷看着呢。
可老天爷究竟是糊涂,还是没有眼睛?
为何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的贪官污吏还好端端地活着,活的肆意潇洒,而勤勤恳恳的老实人却不得善终?
少年说着说着便哭起来,哭完了又接着说,哭声浑浊不清地混在喉咙里,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锥子,在他们这一行隐瞒身份的显贵脸上刻画着讽刺的图形。
时清然听得愤然不已,一双眼睛瞪得几乎已经麻木。
漆黑的蚂蚁窸窸窣窣,贴着地面往外爬,有条不紊地爬向一片烂果子皮。
烂果子皮安安静静地躺在太阳底下,芬芳鲜美的果肉腐烂发臭。
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们嘁嘁喳喳,仿佛没有半点灵气的傀儡,毫无怨言地朝着目的地而去,死在半路的,便横尸光下。
后继而来的蚂蚁继续顺着原路前行,半点不打算停,数十双腿脚快马加鞭,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什么同类的尸身。
“这......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在她心里,曾几何时还以为纨绔如她哥,已经是顶了天的目无王法。她万万不曾想到,同在一片青天之下,竟还有这等荒唐无道的事情正时时刻刻地发生着!
弄儿冷静地腾出一只手去扶住她的腕。
时清然越想越觉得生气,把手伸给她的时候脑门上热血嗡嗡。
弄儿音容淡淡,将她扶起来后瞥了方才停止抽泣的兴旺一眼。
然后她转过身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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