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群人全都垂下头,谁也不敢做声。
“到底怎么啦!”三少莫名其妙。
“喏,那个,”尹浩文支吾半天,终于说:“三哥,你的头发全白了!”
三少怔了一下,慢慢举起手到脑后拉过一缕头发看了看,果然白似雪。原来一夜之间,他满头乌发竟成银丝!“有什么稀奇!”他不以为然地笑道,“管它是黑是白,还不都是头发吗?”他挥挥手,“阿醉,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你的房间还原样留着呢!浩文、思纹,你们两个也去休息吧,我还要一个人静静。”
田醉回到自己房间。什么都没变,一切还同离开时一样。一年!难道自己竟真的失去一年吗?为何全无印象?
她打开自己背回来的包袱。熟悉的衣服,陌生的破旧,连包袱皮也裂开一个口子,被细密地缝补好。她轻抚那针脚,手艺很好,和她差不多,但却不是她补的。她肯定。
衣服下裹着一把匕首,很精致,也很名贵。鞘身上镶着一粒猫儿眼,绿荧荧地闪着幽光。轻轻一拔,匕首滑了出来,一看就是削金断玉的利刃。这东西是哪来的?为何从未见过?
她轻抚刀身,手指下略感不平。她凑近细看,“祯”!看来是人名。这匕首应是这位名祯之人的,为何会在她身上呢?
她辗转反侧,爬起来出门。
天色已大亮。
“三少呢?她捉住一名小丫头问。
“三少在书房。”
书房很明亮,人却很黯淡。
三少闭着眼,斜躺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三少!”田醉走到他身边,轻轻地唤。
“这一年你过得好不好?”三少问。
“我不知道!我全都忘了。”
“浩文说你失忆,思纹说你假装。”三少睁开眼,微笑看她,“我到底该相信谁?”
“三少应该自有主张。”
“好,我相信你,阿醉,”三少指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慢慢谈。你记得多少?”
田醉坐下,不假思索地答:“三月二十五日,我应三少要求去合州仲谋山庄送请柬,而后即刻动身,当晚在西昌投宿。次日下午未时到青龙镇,我看天色尚早,便继续赶路。途径青龙山时遇两名歹徒非礼。我拼命逃上山,不料误上悬崖,为保名节,只得投崖,然后便人事不知。那青龙崖高逾百丈,我以为坠下必死无疑,不料早上醒来时,竟躺在一家客栈。我询问掌柜,说是一位蒙面大侠送我至此。想必那蒙面大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出了客栈一看还是在青龙镇,便租了一辆马车赶往合州,午时到达仲谋山庄。我说我叫田醉,奉三少之命送请柬来了。结果尹庄主一听,就像见着鬼似的瞪着我,接着就不由分说叫尹少爷和尹小姐送我回来。后来的事三少你也知道了。我就记得这么多。”
三少点点头:“我是去年三月三十日得知你失踪,然后立即派人去查。查到你二十六日在青龙山上坠崖,我还特意用绳索垂下去查看。下面是一片连绵无边的夹竹桃林,瘴气冲天,当地人称鬼林。我屏住气息找了一炷香功夫就被熏得快要晕厥,只得又攀上崖去。我当时也料定你若坠下崖必死无疑,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之后我又两次下到崖底寻找,虽然每次找的时间都很短,但我可以肯定你不在下面。当时我猜测或许你根本就没有跳崖,而是另外去了什么地方。但现在看来,这个猜测行不通,你确实坠了崖,那么你去了哪里呢?”他抚着鼻梁沉吟道,“照你所说,你是获救然后被带离,但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是不是,阿醉?”
田醉却不置可否:“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三少,你为何要将婚礼延期?难道成了亲就不能找人了吗?仅仅为我一个丫头值得吗?”
三少站起身,背着手踱到窗前,有几根银丝在微风中轻舞,晕着春末灿烂桔色的阳光。田醉心中一酸,几乎滴下泪来。
许久,三少的声音幽幽传来:“十三年前,宁青县田家村的后山上,一名十岁的男孩看到一群顽童在欺负一个小姑娘,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小姑娘打跑了那帮混小子。”
田醉听得呼吸一窒,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然后男孩就对小姑娘说别怕,我来保护你,小姑娘却说我怕,你一走他们又会来。男孩说那么我不走,我一辈子保护你,等你一长大我就娶你做我的新娘子好不好?小姑娘拍着手说好好,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田醉听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但是男孩却失信了。第二天,他就跟随家人离开了这个小村子。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男孩早就忘记了这件小事。八年后,命运安排他们再度相逢。小姑娘长成大姑娘,竟然沦落到在街上乞讨,被男孩的母亲捡回家,做了丫环。与男孩相见的第一面,她就认了出来,但一个是少爷,一个是丫环,这之间的云泥之别让她不敢相认,只得把深深的情意埋藏在心底。”
“三少,别再说了!”田醉痛哭失声。
“听我说完。这个丫环很沉默寡言,除了对她的少爷说几句话以外,在别人面前可说是惜言如金。为什么会这样呢?原来她害怕失言说出自己的心事,所以宁肯不言。但她的少爷却从未注意过她,一颗心全放在另一位千金小姐身上,甚至于要丫环学做桂花糕以便讨好小姐。丫环二话不说就去学了,最后手艺比师傅还好。”
“三少!”田醉跌倒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有一天,小姐来了,少爷又叫丫环做了桂花糕。晚上,丫环回房时发现少爷与小姐正花前月下喁喁私语,于是,为了不打扰他们,丫环躲在一棵树后。她听到了少爷对小姐的海誓山盟,不由万念俱灰。此时天下起大雨,她便在雨中坐了一夜。第二天,她就发高烧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她更加沉默,甚至面对少爷也惜言如金起来。
“少爷虽然觉得不对劲,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满心欢喜地去小姐家求亲。终于大喜的日子订下来了,少爷一高兴,请全府上下喝酒庆祝。那晚丫环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回房去休息。深夜,少爷喝完酒回房,路过假山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一看,原来他的丫环并没有醉,偷偷跑到无人的花园对着假山诉说心事。少爷躲在假山后偷听了一夜,这才知道自己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伤着一位姑娘的心。
“第二天一早,丫环向少爷要求出去送请柬,少爷一口便答应了,给了一份最远的请柬给丫环,并要她在路上多玩几天散散心。没想到丫环竟一去不复返,甚至生死未卜。少爷岂能在此刻成亲?他跟小姐说婚礼要延期。小姐问延期多久?他说除非找到丫环的下落,否则即使成亲也会于心不安。小姐考虑了很久回答说我答应你,但是只有一年期限,一年之内你若不来找我,那么我今生不再入你家门。于是少爷便在这一年里到处寻找丫环的下落,可是却毫无音讯。最后一天,他回到家,不再寻找。他要好好考虑,到底该怎么办。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少爷始终都没找到答案。这时家人来告诉他,那位小姐已随卸任的父亲离开了。少爷心急如焚,就想追去,但他却不愿违背自己的承诺。没有找到丫环,他凭什么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坐下来等,等过一天过去。奇迹出现了,亥时,他的表弟上门说丫环回来了,要他马上去追回未婚妻。少爷起初是好一阵激动,但马上就冷静下来,此时即使追去也来不及了!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老天在安排一切!”三少回过头来,看着扑在椅子上,已哭到乏力,双目无神的田醉,“阿醉,我已经对不起她,我不能再对不起你!嫁给我,阿醉!”
田醉抬起头,几乎不敢置信。
“我知道,你生命中的前二十年一直在受苦,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三少走到田醉面前,蹲下来,轻轻执起她的手,“以后的日子,让我来补偿你,给你快乐,给你幸福,好吗?”
田醉的泪水再度决堤:“三少!”
“你看,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了的!”三少轻抚着她的长发,“十三年前,让我们相遇,还私定终身。十三年后,又给我们一个这样的机会,让我们能够厮守在一起。阿醉,不要违抗天意,嫁给我,好吗?”
田醉含泪点头,螓首靠向三少肩头,入目是缕缕银丝。
有一个疑问在她心底。她想,她永远也不会问出口。
三少,你的头发是为谁而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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