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灯光昏暗。
吧台旁边。
同一个位置。
同一个略显瘦小的人,仍旧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他旁边的人,每一次都不相同。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他面前已经是一堆空酒杯了。
旁边的人,本来想把他灌醉,没想到自己已经喝得半醉了,正主还在优哉游哉地抿着杯中的橙黄酒液,眼里一丝醉意都没有。
“austin。”对方唤着他的名字。
在这种地方,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今晚,他可能是叫这个名字,明晚,他可能陪着另外一个人,叫着的,就是另外一个名字了。
男子只是偏过头来,好看地看了他一眼。
这男子,长得是相当秀气。
略卷的头发,大而乌黑的眼睛,鼻翼薄薄的,双唇粉红。
就连那肌肤,都比一般的女孩子白嫩上不少。
这样一个连女孩都妒忌的男子,做的事,果然是很拉女孩子仇恨的事。
他是一个同志。
和女人一样,喜欢的,也是男人。
“干什么?”他瞥着对方,“你喝醉了。”
对方却抓住了他的手:“austin,我喜欢你。”
“我知道。”这个被唤作“austin”的男子微微一笑,“谢谢你。”
“你喜欢我吗?”男人眼里是无限地期待。
austin还没回答,身边却忽然掠过一阵轻风。
一阵相当好闻的古龙香水飘过。
更加敏锐的直觉告诉austin,那古龙香水之下,隐藏的那种侵略的气息,比那香水,更吸引人万倍。
那种雄性的被侵入感让他身子一颤,忍不住回头去看身边的人。
对方却不发一言地端起了他放在面前的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吧台前的两人都愣住了。
酒保更加愣住了。
他唤了一声:“老板……”
“老板?”austin诧异地笑了出来。
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之下,身边男子的五官仍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但他那种美,又不同于自己的羸弱。
他的美,美得十足张扬,十足霸气,上挑的唇角,还露出几分轻狂。
这样的男人,不仅吸引女人,更吸引男人。
他,竟然就是这店里所谓的“镇店之宝”,帅得让人一见难忘的店长!
容翊挑了挑眉:“我是eric。”
austin旁边的男子有些不爽了:“今晚austin是我的伴!”
“可是,他并没有打算跟你走,不是么?”容翊微微一笑,在两人旁边坐了下来。
他挽起了衬衣的袖管,雅痞之中又带了几分不羁,他接过了酒保手中的调酒器,动作极其流畅地把几种酒液倒入,潇洒地把调酒器甩上了半空,又稳稳地接住。
旁边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呼。
容翊摸出了身上的打火机。
他把酒液倒入杯中。
红色,绿色,蓝色,三种颜色在杯中层次分明,在灯光照耀之下,竟有说不出的和谐。
容翊用手中的打火机点燃了杯中的酒精。
“呼”的一声。
美丽的淡蓝色火焰沿着杯沿蔓延着,在整个杯子里烧了起来。
austin看懵了。
火焰越烧越淡,最终,火焰彻底熄灭了。
容翊端起了酒杯,把酒送到他面前:“冷酒伤胃。”
他的心一颤,接过了那杯。
杯壁温热。
喝到口中的酒液,显然已薄了许多,只余暖暖的酒香,没有难闻的酒气。
喝一口,连胃都暖了。
他笑了:“果然是店长呢,这一手,露得真好。”
旁边的男子眼看今天晚上已经没有指望了,竟哼了一声。
“今晚,给那位先生免单。”容翊得意地撇了撇唇,“外面下雨了,给先生把伞,送他出去吧。”
酒保连忙“礼貌”的把那位男子请了出去。
容翊却没有喝酒。
他修长的指尖抚弄着杯沿,笑意不改:“austin。真是一个好名字。昨天晚上,你好像叫的是mike,前天的是jeff,大前天是……”
austin脸色一变。
“你是什么意思?”他收了笑意,手中温热的杯子也已渐渐冷却。
“没别的意思。”容翊抬起眼眸,“慕容书遥,这个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书遥手一甩,竟已经起身。
更快的是容翊。
他一伸手,已经牢牢握住了对方的肩。
“放开我!”他挣扎着。
容翊的年纪看起来虽小,力气却比他大多了,一下就把他给钳制住了。
书遥挣扎得脸都涨红了,还是没能挣开他的掌。
他低笑出声:“我已经连续坐在上面看了你一个月了。你每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上,每天都叫不同的名字,身边总有不同的男子……”
书遥眼神冷了下来:“好极了,你要什么?”
“我要你。”他却点了点对方的鼻子。
书遥一愣,随即笑出了声:“别说笑了行吗?”
打听他的身份,观察他一个月,是为了要得到他?
任何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不会这样做的。
钱和人,摆在面前,任何人都会选择前者的。
容翊却自得地微笑了起来:“我的样子很像是说笑么?”他从怀里掏出了自己一张薄薄的名片。“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以示公平,我也把我的身份告诉你。”
书遥傲娇地别过了头:“我没有兴趣。”
容翊叹了口气:“别这样么,你好歹看看啊。我……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要来讨你欢心的……”
书遥这才转头看他:“你,你……”酒吧里认识的人,他向来没有当真。
可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诚恳,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张名片。
名片的设计,就如同他本人一般,张狂得不加掩饰。
名片里只有四个斗大的字:“纳兰容翊。”
书遥脸色一白:“你,你就是纳兰容翊?”
容翊脸上没有意外。
“对的。我就是那个东南亚的大客户。我叫纳兰容翊。”
书遥手中的名片顿时被捏紧了。
“竟然,竟然是你?”眼前的人,竟然就是那个最近让他焦头烂额的纳兰容翊!
也竟然就是容若的亲生弟弟!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大客户”。
对方的模样,确实和容若有几分眉眼之间的相似。
但是,比起从来都云淡风轻的容若来说,眼前这人,张狂得太多了。
他放肆的手已经环住了书遥的腰肢,把对方往自己怀里带了过去。
书遥贝齿紧咬下唇:“真是好极。原来就是你搞得我公司里鸡犬不宁的!”
容翊点了点头,伸出一指,居然挑起了他的下巴:“真开心,你把我的名字记得如此之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还和爸爸在电话里疑惑,为什么对方明明是容若的亲弟弟,却还是跟他们家像有死仇一样的咬住不放,现在遇到正主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才行!
容翊眼睛闪闪发亮:“当然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
“对的。我要你,亲自出面来找我谈,这样,你才会记得我的好,你的家里人,才会记住你的能干。那家公司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容翊撇了撇唇,“你哥哥一个人,就把佣金回扣吞掉了8成。我老实说吧,如果他不吞那么多钱,完全可以在香港把货给我准备好的,不至于要到内地去找廉价加工厂,结果又遇到天灾**,这事,难道怪我么?”
“可是……”
“我本来也想着算了。不过,我遇到了你。”他在对方脸上偷了个吻,“我喜欢你,我特别想把属于你的东西,替你夺回来。所以抱歉,我设了一个可能一开始会让你不怎么愉快的局。”
书遥快哭了出来。
他这么一吻,让自己整颗心都化了。
“你要怎样,才能撤了那份合同?”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
容翊轻笑出声:“成为我的人。我要你。我要你爱上我。”
“你当真肯为了我?”他的心不由跳了一下。
“对的。我拂了自己亲哥哥的面子,都要来讨好你,你还不能信我么?”
书遥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偎依在他怀里。
容翊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全。
他软了声道:“可是,你不是橡胶大王的女婿么?你,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吗?”
容翊叹了口气。
“你也该知道的。”他声音低沉,“我父母性格极其古板,他们完全不能接受我出柜的事实。我唯有找个妻子来掩饰自己的真正取向。老实说,陪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让我觉得万分恶心。”
书遥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你,也有妻子?”他试探地问道。
书遥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仅有妻子,我还有,我还有一个儿子。”
容翊的脸上露出了伤心的表情:“你,你让那女人怀孕了?”
他苦叹了口气:“好吧。”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原来是我搞错了。”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无尽神伤,“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是一直忍受着家庭的压力,才勉强找个伴来掩饰的。我不骚扰直男的,抱歉,太打扰了。”
他退开了两步,眼里有尴尬:“既然这样,你放心,你手头的事情,我会立马给你解决的。”抬眼看对方的时候,他眸子里仍有一丝柔情,“保存好我的名片,只要你叫到我,再为难的事,我都会为你去办的!”
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唔。是何律师?对的,是我,纳兰容翊。那家皮货公司,我准备不告人家了。是。你替我安排一下,我要和他们庭外和解。本来这份合同订得也不太好的。唔,是,我知道的。”
他挂了电话,才对书遥道:“放心了?我跟代理律师谈好了,明天我会把协议合同寄到你们公司的。”
书遥动容了:“你……”
他却摆了摆手:“我纳兰容翊,输得起。好好待你的妻儿。”他看了一眼四周,惨然一笑,“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这样的人一进来,就像羊进了狼群一般,以后,别来了。我受不了看你和别的男人**,好不好?”
书遥上前了一步,他急急地解释道:“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容翊脸上的表情由失望变成了狂喜:“难道,你和你老婆之间也是没有真爱的?”
“我只想有一个后代。”书遥言语之间有所保留。
容翊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你的孩子,就将会是我的孩子,属于你的,慕容书遥的一切,我会替你夺过来的!”
书遥被他拉进了怀里,白皙的脸上已经是羞红一片:“喂,什么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鼻尖,因为这话,被眼前的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哎呦了一声,娇嗔地瞪着对方:“纳兰容翊,你属狗的?”
“不,我属狼的。”他眼睛里眸光一闪,书遥的眼神也暗沉了下来。
“去哪里?”
“什么去哪里?”容翊把他拉到了吧台前,挥手对着酒保,“到外面去,给我买碗热粥过来。对了,配上一点菜,快一点。粥冷了,我揍你的。”
酒保笑嘻嘻地去了。
书遥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纳兰容翊,你又搞什么鬼?”
这个人,果然是容若的兄弟。
做起事情来,高深莫测的,让人都猜不透了。
容翊顽皮地朝他眨眨眼睛:“亲爱的,能别动不动叫我纳兰容翊四个字么?你可以叫我翊的。”
“人家听成姨那可怎么办?”书遥傲娇地哼了一下,“叫你容易吧?你到底是什么容易?泡妞容易?还是欠揍容易?”
容翊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是什么容易?挂科容易?还是点名容易?”脑海里,那一句句的话,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的脸色一白,竟不说话了。
书遥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他才回过神了:“没什么,你爱叫我什么叫我什么吧。就算你骂我,我都觉得你是在说爱我,我的心也是甜的。”
书遥扑哧一笑。
还真没见过张狂得这么自恋的人。
酒保速去速回,那一碗粥,端在手中端得稳稳的。
粥还滚烫着。
打开盖子,就闻到了喷香的粥水味道。
“是艇仔粥?”他惊喜地道。
“是及第粥。”容翊递过来一把调羹,“趁热吃了,吃完,我送你回去。”
书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要送我回家?”
“对啊。”容翊把他搂进了怀里,“我不想酒吧里那些色鬼再看着你流口水,我要把你藏起来。”
书遥脸一红。他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以为你是要……”
在酒吧搭讪,接下来的事情,居然不是滚床单,他都太意外了。
容翊也笑了:“你是以为我想吃掉你对吧?”他笑得眼睛都弯了,“我是想,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一句话就这么溜了出口。
“如果我在乎一个人,我就会希望,不要让他受伤。”他摊了摊手,“我是一定要做上面那人的,我也已经很久没有伴侣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准备,你觉得,如果我硬来,你会不会受伤?我会不会心疼?”
书遥忍了好久,才把自己那句“我有准备”的话给咽下去。
他自己是做下面的那位的,今晚也本来准备跟那个男人走的,为了避免自己受伤,他总是随身带着润*滑剂。
身体是自己的,他比别人更爱护自己。
当有一个人,真的不图得到他的身体,而对他是真正地怜爱,他的心,怎么能不感动得浑身颤抖?
他的眼里已经浮起了泪雾。
“哭什么,傻瓜?”他擦掉对方唇角沾着的米粒,自然地送入自己的口中,“小馋猫,吃得都沾在嘴边了。”
书遥的脸红得不得了。
这样一个轻轻的动作,竟然比任何挑逗都有效。
他的身体已经快速有了反应。
容翊微笑着看他:“干什么呢?这样的眼神,我怎么觉得自己才是狼口边的那只羊?”
书遥啐了一口。
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书遥羡慕地看着他。
这样的人,看起来如此耀眼,竟然偷偷注意了他那么久……
如此温柔的如意郎君,难道只能在梦中拥有么?
容若再到公司里去的时候,之前那种紧张的气氛已经烟消云散。
远远的,书遥看见了他,就朝他扬了扬手,脸上的笑容,竟然开朗了不少。
容若奇了一下,仍上前去:“看起来,事情进展得蛮顺利?”
书遥点了点头:“对的。容……对方已经同意庭外和解了。双方律师在谈善后的事情。过几天应该就有回音的了。”
容若点了点头:“那就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心里的疑惑可算是到达了高峰了。
容翊不是那天说得那样硬气,死不让步吗?
这么快就同意庭外和解了?是慕容傅动了什么手脚么?
书遥却伸手拉住了他。
他身子一动,对方却罕见地先松开了他:“抱歉抱歉。容若。我是在想,你和纳兰容翊是兄弟,他的一些事情,恐怕你会比较清楚吧?”
容若苦笑了。
他手伸向书遥的办公室:“我们里面去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