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弥补幸福 二

一次告白，用了七个字，而我仅用了八个字回绝了。

    （二）

    之后的日子，由于这层半透明的窗户纸被捅破的原因，我和颜筱之间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而更多的是尴尬。我尽可能是避免所有可能要和颜筱单独相处的工作机会，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颜筱欲言又止的告白。

    颜筱的倔强却在这时候逐渐显露。我的冷淡并没有使她彻底沉寂，在经过约摸半个月的僵持之后，颜筱又对我发动了新一轮的更加猛烈的爱情攻势。第二次的正式告白，颜筱没有冷场，而是很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对我的欣赏与爱慕。这让我非常受宠若惊。

    我说过，颜筱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聪慧而有才干，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风范，是难得的才貌并存的女子。我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好感，确切的说，当颜筱对我第一次表白之后，其实我心里面隐约地对她燃起过爱情的焰火，有时候偶尔想起颜筱对我的态度，竟也有小鹿乱撞般的脸红心跳。但是我用我的理性分析结果，压抑住了那即将破土而出的爱之嫩芽。

    那天我们进行了为时将近十五分钟的告白与辨白。我列举各种实际情况与理由，比如家庭条件、社会地位、地域差别、金钱财富，等等……我期许以此告诉颜筱，我们之间确实不合适，我们没有条件和理由走到一起。颜筱那天问了我一句话，她说：“如果所有的条件都构不成理由，那么爱算不算？”。我顿时无言以对。

    这一次的谈话之后，我和颜筱的关系更加僵硬化。而由于颜筱的倔强坚持，公司大半同事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这让我一度紧张。

    隆冬过后迎来春节，年假我回了家乡。在这期间我将与颜筱的情况与家人大概讲述了一遍，希望父亲以及家人能够给我一个正确的指引方向。

    不出我的意料，父亲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惊喜，更不用说支持了。家人也一致赞同父亲的意见。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儿，家乡在远离A城上千公里的江南小城，我绝对没有理由随同颜筱去香港，而她也绝不可能随我在若干年后落户我的家乡。

    我和颜筱彻底成为不可能。

    年假过后回归上班族路线。我与颜筱的关系也因时间以及我刻意的疏远呈冷淡趋势发展。这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觉得很好。

    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我的故做冷漠表现居然没有浇灭颜筱迅猛燃烧的爱情火焰。她将她对我的感情，对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板颜总和盘托出了！这件事情经颜总从颜筱那里得到证实之后，顿时在公司掀起千层巨浪。

    和我想象的一样，我和颜筱遭到了她的家庭最强烈的反对。而我也一度成为公司上下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人物。这是我之前在拒绝颜筱的时候就已经设想过的结果。

    开始的开始，颜总和我一样，期待以各种理由告诉颜筱这件事情存在的唐突和荒谬。而后又找我谈话，希望我以我的立场坚持拒绝颜筱。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颜总，我所能做能说的，我都已经讲过N遍，但奈何居然完全没有办法改变颜筱的心意。颜总看我态度认真，不像敷衍，到是没有为难我。

    若干年后我想，如果当时颜总坚决的将我扫地出门，或者我主动递交辞呈，那么后来的悲剧也许就不会上演。只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按常理出牌。

    颜筱的倔强在这时候充分发挥了强势，她不但没有因为颜总的阻止而收敛，反倒因为事情的透明公开化而肆无忌惮地表现出对我的好。我对颜筱的这种反应很是为难，我只能静观她和颜总的反应，以便应对。心里做出最坏的打算，实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只能离职。颜总对于颜筱的固执相当恼火，经过近三个月的竭力阻挠而没有结果之后，颜总一气之下将颜筱带回了香港。

    最后一次见到颜筱，是在她离开前的那天下午。我在公司楼上的落地窗前，我看到颜筱固执地回了头，朝我所在的楼层一路回望，我怕她看见我，迅速隐匿于窗帘之后。最后看到她在颜总的推搡拉扯下被塞进了颜总的迈巴赫。

    我想这是最好的结果。我相信颜筱回到香港之后，不用太长的时间，一定会将我遗忘。然后遇见她生命中的王子，幸福地生活。

    之后的日子，我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努力工作认真生活。颜筱的离开让我有少许失落，但这种感觉很快被自己一笑置之。我知道，至少目前，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拐带富家公主这样的传奇偶像剧角色，我扮演不了。

    （三）

    再一次听到颜筱的消息，是在又两个月之后，从香港的同事那里传来的。颜筱回到香港后的日子，在其母亲与家人费尽口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强势言论攻击下，暂时安静地呆了一段时间。也许颜筱是以故做悔改为幌子，试图取得再次重返A城的机会。无奈颜总除了不让她返A城，其所有条件他都毫不犹豫地给予满足。颜筱的第一个计划宣告失败。

    颜筱在这时候让所有的人再一次见识了她的倔强。在第一计划破产之后，她又开始绝食，以不吃不喝为代价，企图让其父母妥协。而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此时的颜筱正因为连续两日滴水滴米未进昏迷后被送在医院抢救。

    很显然，颜总和我，都成了全公司上午口诛笔伐的对象。对于颜总的阻挠，部分同事私底下对此义愤填膺，但更多的人则表现出了理解。而对于我，除了表现同情，更多的只是一声叹息。当然还有为数不少的人，认为我在造孽。而我自己也不得不这么认为，我确实造了孽。而作为整桩事件的男主角，我连主动承担责任或者过错的机会都没有。

    再一次有颜筱的消息，又是一个月以后了。颜筱被抢救回来之后，她的家人愈加加强了对她的看管，就连绝食，颜总也给她请了专职家庭医生，负责给她输送营养液。我承认我被震撼了，被震撼的同时我也震惊了，我无法想象甚至有点无法理解颜筱以及其家人的做法，我不得不承认，遗传的力量强大无比，连父女俩的倔强，都一脉相承。

    所有的计划告破，颜筱放弃了挣扎。而颜父颜母，也在四下张罗熟识之人，在香港给颜筱物色富家子弟。

    在那次去往相亲的路上，颜筱再一次用她的倔强，捍卫了她的爱情。颜筱打开车门跳下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颜母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吓昏过去了，司机忘记开车了，只有后面车辆巨大的像要刺破耳膜的刹车磨擦声，响彻云霄。

    颜筱的双腿，平整地摆在后面车辆的车轮之下！

    颜筱再一次被送到医院抢救。命保住了，双腿无条件地被截去，成了终生残疾。然而，惨剧并没有因此落幕，更悲惨的还在后面。

    颜筱死了，她用最后的倔强，为自己二十三岁的人生划上了句号。

    颜筱是在医院自杀的。她假装昏睡让看护人员放松了警惕，利用其离开病房其间给我写了一封简短的遗书，然后打碎输液的吊瓶，用玻璃碎片划断了双手的静脉。做完这一切后，颜筱将双手放回被窝，永远地沉睡过去。

    当看护回到病房内闻到室内弥漫的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儿的时候，颜筱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近半张病床。

    颜筱就这样永远地去了，伴随着颜母的精神失常和颜总的崩溃，带着我沉重的犯罪感和愧疚，永远地离去。

    颜筱的遗书，是在三天后辗转到我的手里。双手接过的时候我甚至不敢阅读，良久之后我才颤抖地打开那张白色的病历纸：

    萧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你不用为我的离去悲伤也不要为此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出于我内心的选择。

    爱上你，我不后悔。也许直到目前为止，你都不曾爱过我。记得安妮说过“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爱或者不爱，都只能自行了断，与他人无关。”

    我爱你，从见你的那天起，从你对我扬起第一次笑脸的那天起。你的影子已经烙入我的骨髓，伴随着我的血液漫流到我身体的每一根毛细血管，触动我的每一条神经末梢。

    萧朗。今生我们有缘相识，却奈何最终抵不过世俗观念，不可回避地落入俗套。仅管我曾试图冲破一切阻碍直达你的身边，而一切都变成徒劳。

    为了我的爱情，我无悔地选择了离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我向来的行事作风，奈何生养我二十几年的父母，竟是对此不了解。

    爱如飞蛾扑火，明知共舞的灿烂是以生命为代价，也阻当不住其追求的脚步。一如我无法克制我对你的倾慕。

    亲爱，永别了。请你忘记我，寻得一良善美好、温柔娴雅的女子，替我伴你幸福一生。请你给她幸福，请你们幸福，这是对我灵魂最深切的告慰。

    萧朗，如若有来世，请许我幻化成蝶，等你在必经的路上，于千百次的轮回中，托生于尘世的烟火里，与你不期而遇，做你贤良淑德的妻。

    另：我有一些首饰和积蓄，都是我个人工作所得，非家庭所赠。我将它们收拾好了，在我死后将其赠送予你。我知道，我的离去必定带来你的离职，希望这些东西能够略微弥补对你的伤害。

    颜筱绝笔

    我收下了颜筱的遗书，将其留给我的财物还予负责转交的同事之后，我以逃的姿态离开了公司，离开了A城。我知道，我的背后有颜筱家人怨恨的目光，有同事惋惜的叹息，更多的是我无所适从的悲哀和负罪感。

    我无法想像和理解，平凡如我，如此普通的俗世男子，何德何能让颜筱如此决绝地为我付出这一切？甚至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许多年来，我不敢回首我的过去，我没有勇气面对曾经的过往，阴霾的情感经历让我几乎陷入自闭。多年过去了，当我再一次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内心还是不可抑制地不寒而栗。

    很多时候我在想，颜筱的做法是多么的不值得。世间值得人追求和珍惜的，难道仅仅只有爱情吗？这样的爱情很凄美，但凄美是以生命为代价换得，是不是太过沉重？逝者如斯，留给活着的人是怎么样的念想与负担，恐怕只有我和颜家父母才能了解。

    谨以此文，纪念如花般破碎的流年里，那个浅笑安然的女子！

    【后记】：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知道，没有人敢相信。

    这样的牺牲伟大吗？这样的爱情可歌可泣吗？这样的一个痴情女子为爱情的付出值得吗？

    我很难过。其实，爱情大可不必以牺牲性命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