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就迎出来,惊诧地问:“静妹妹怎么又回来了?公公不是送你去城外庄子上避暑?”
少女清瘦的面容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珠黑中带金,着一身绿衣,立在门槛外,就像一枝新抽芽的荷叶。她是孟府的大小姐孟静,与生母洪姨娘长相酷似,她自小在家庙里住,跟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比较疏远,最合得来的人反而是二嫂陆氏。
院里几名丫鬟正用竹竿打槐花,都好奇地扭头看她。孟静一句“都下去”,遣散了所有人,然后将揉皱的雪笺丢给陆氏看。
“这个是……”陆氏一脸困惑地读下去。
清宁郡主私恋彭家二公子彭渐,因他已娶正室夫人,遂约定私奔。两人在东宫里偷情的谈话被人听到,据闻,他们计划后日酉时在西花园小树林碰面,一起逃出东宫,离开京城——知情人奉上。
“这是专门写给七哥看的信,被送到角门上,送信的小子似乎是个太监,”孟静负手踱步,“因此我推测,那位‘知情人’就住在东宫里,这封信说不定是个陷阱。”
陆氏抓着信纸读了又读,不解地问:“太监?陷阱?”
孟静把信抓回去,几下撕成粉碎,解释道:“那小子面白肤细,指甲修得很干净,下人打扮。他知道我是一位小姐还直视着我,要么是不懂规矩,要么就是太监。二嫂,小妹窃以为这封信的内容不论真假,都不能让七哥看见,否则他一定会夜闯太子府。假如这是有心人做好的陷阱,暴露了七哥的行藏,那么皇长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上门,向咱们兴师问罪。”
“哦。”陆氏呆滞地点点头,觉得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想到的事,自己这个年长十岁的人全都没想到。
孟静捡起桌上一朵槐花,放在口中嚼,脸上露出一惯的天真活泼,吐舌笑道:“小太监已经被扣押了,这件事除了嫂子和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等皇宫里的大局稳定下来,咱们再向父亲母亲禀告,你说他们会不会奖赏我一座新院子?”
“这样虽然好,”陆氏强展着笑颜,担忧地问,“可是七弟事后知道,又或者七弟妹真的走了,咱们岂不成了罪人?”
孟静不在意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算信的内容是真的,错也不在你我。当然,最好的法子是找个适当的人去东宫,当面问问七嫂,可这样的人选去哪里找?”
陆氏默默想了一回,抬头道:“倒真有这么一个人,只是还得寻个由头。”
※※※
“啪!”
张美人将手中的药碗掼在地上,瓷片和药汁四处滚溅。她美艳的脸气得变了形,失声怒问:“殿下又去了那个小贱人房里?怎么可能?他白天还重重打了她两巴掌!”
嬷嬷跨过碎瓷,上来顺着张美人的胸口,安抚道:“主子不必跟小贱人一般见识,她吃雨花露吃的早就不能生子了,不论殿下去她那里多少回,对主子您都构不成威胁。您进东宫这些年,好容易怀上了,正是该保养的时节。跟小贱人置气,何苦来哉!”
张美人对嬷嬷的劝解充耳不闻,双目中邪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被头的大红牡丹,重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入夜的落花庭院里,正在“蹲冷宫”的柴雨图突然看见朱允炆昂首阔步地走进来,跟往常一样要茶要菜,仿佛完全遗忘了上午的“掌掴事件”。柴雨图受宠若惊之余,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朱允炆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这是彭时告诉她的原话——东宫有个丫鬟私通侍卫,只是一个朱允炆从未使用过的丫鬟,但他的处理方法,是将那二人扒光了,用锈蚀的铁钉钉在人来人往的小树林,流尽全身的血死去。
柴雨图不敢相信,朱允炆如此轻易地原谅了她,又不敢多问。她小心地侍奉了茶汤和小菜,安静地立在一旁,看朱允炆优雅地用餐。
“你跟清宁郡主,是一同长大的好友?”朱允炆搁下碗筷,直奔主题地问。
柴雨图点点头,溜着眼珠,观察朱允炆脸上的笑是真笑还是假笑。
只见他缓缓起身,捉住她羸弱的肩头,笑得她毛毛的,紧盯着她的双眼说:“那你去告诉她,皇上早在两年前就敲定了新的储君人选,就是本宫,他最最孝顺听话的皇长孙。但现在的情况有变,皇上病重,不能将这一道旨意公布天下,本宫需要清宁郡主帮忙从皇宫中带出这道传位圣旨。”
“……哦。”在压迫性的注视下,柴雨图僵硬地点点头。
“你再告诉何当归,只要帮了这个忙,来日,她就是新王朝的功臣,我定不会亏待她。”朱允炆松开柴雨图的双肩,从腰间摘下一枚龙佩,“这是信物。”